第十六章
「其实……我没参加过市集晚会……」我有些尴尬的说，声音有些微弱，被埋没在热闹的人群吆喝中。
「我也没有，正好。」李昀笑了笑，露出亮白的牙齿。
「等等。」他忽然转身，走到一个卖麦芽糖的摊贩前，很是仔细的看着。
我疑惑地跟到他身边，「怎幺了？」
「公子小姐您们真是有眼光！咱这可是全京城最好吃的麦芽糖勒！」小贩搓搓手，欢笑介绍道。
「我没吃过，这是零嘴吗？」李昀拿起一个人偶形状的麦芽糖在手中把玩着一边问着，「是什幺味道呢？」
小贩眼睛一亮，卖力接续道，「公子那您来这就对了！我们的麦芽糖可是人人吃过都讚不绝口的！」
宫中的人连童年也被剥夺了……我看向李昀的目光充满怜悯，开口笑道，「吃看看不就知道什幺味道了。」
「是呀！是呀！小姐说的极是！」小贩续道，笑得更欢了。
见李昀犹豫不决，我拿出铜钱，「给我一个麦芽糖。」
「好咧！」小贩笑眼要伸手接过铜钱，却被李昀阻挡。
「妳干什幺？付钱这事是男人的工作！」李昀理直气壮的吼着，从袖里拿出银子丢在小贩，「我要这两个。」他挑选好两个人偶形状的麦芽糖，握着我的手腕如暴发户式的走了。
「阿……公子！给太多了……！」小贩捧着银子在后头焦急大喊。
我被他拖着，脚步有些不稳，我大声道，「李昀！你给太多钱了！喂！」
「赏他的！」他头也不回回答道，突然停下转头，递了一个麦芽糖给我，嘴里咬着麦芽糖，口齿不清道，「甜的。」
我有些哭笑不得，伸手接过麦芽糖，埋怨说，「你是小孩子吗？」
李昀没回答我，看起来心情颇好的。
「那是？」李昀手只着一群人挤在一个摊位前，人声鼎沸，摊位上面挂着四张红红的纸，上面龙飞凤舞的用墨笔写着什幺。
「是冬至的谜语。」我看了一眼后答道。
「谜语？」李昀有些惊奇，走进谜语的摊位。
我连忙追上他的脚步，李昀好奇地抬头看着那五张谜语纸。
「猜对这四副谜语可有大奖！来哟来哟！公子要试试吗？」小贩吆喝着。
李昀搓搓手，有些跃跃欲试。
第一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猜一字。
李昀低头思索了一翻，随后扬起自信的笑容，如阳光的光芒四射，「是罪。」
成群的群众爆出譁然，纷纷给予掌声。
第二幅：九九归一。猜花名。
李昀皱眉，草药名？他转头望向我，「这题妳会吗？」
「百合。」我淡笑答道。
「公子和小姐合力解了两道！再解两道就可以得到大奖！」小贩兴奋叫着，群众也跟着鼓动，一时更加热闹了。
第三幅：如歌如诗如画。猜一物。
李昀想了想，不确定的说，「人生……」
小贩拍着手，笑道，「的确是人生没错。再一题便可以夺得大奖！」
「公子好啊！」
「公子好厉害啊！」
「公子加油！」
一旁的群众们加油声不断着。
这题我也没想到答案是人生……有些惊豔的看着李昀。
第四幅：繁花尽，坐看落雪残云时。接下联。
李昀对我挑衅地挑挑眉，要我回答这一题。
我抿抿嘴，周围的群众安静了下来，屏息期待着等我开口。
「相思起，忆去逝人遗言处。」我缓缓开口，抬眸，淡淡忧伤划过。
周遭一片安静，沉默着。
「……太……太……棒了！恭喜小姐公子！」小贩隔了许久才找回自己声音，欢声道。
李昀低头看我，双眸上了一层雾。
「大奖是什幺呢？」我收起心思，弯了弯嘴角，好奇地问道。
「来！」小贩毫不吝啬的拿了一对羊脂白玉透光琉璃对戒给我们，兴奋道，「祝公子小姐百年好合！」
「祝公子小姐百年好合！」群众也跟着开心大喊。
我傻住，不知道这对戒该接还是不接。
李昀伸出手接下对戒，面色如常，落落大方温和有礼道，「感谢。」随后和我一起走离。
我跟在他身后，还是看见了他耳根泛起红潮了。
真是有趣的人。我偷乐着。
「李昀，那对戒你拿去吧！以后……给你的王妃。」不知不觉我们的关係拉近了许多，我笑瞇瞇着对他说。
李昀背影一顿，用鼻音道，「恩。」
「来哟来哟，到处走到处看，别忘了看我们这的面具！玉面公子的面具就是在咱这里买的！」前方一家卖面具的摊贩大声叫喝着。
玉面公子？我竖起耳朵仔细听。
李昀加快脚步靠近那家面具摊位，凝神看着被称为玉面公子的面具。
「哟！公子！您好眼光！玉面公子也来咱这买面具的！你看的这只就是公子戴的喔！」小贩卖力介绍，眉开眼笑着。
切！我的面具才没这幺粗糙呢！我睨了一眼摊放上摆着的半白玉面具。
李昀端详了一会儿，转头看着我认真问，「公子真的是在这家买的？」
如果眼睛可以喷火，我大概已经把李昀给烧焦了，我瞪大鼻孔，在心里吶喊，我才没这幺没眼光勒！你眼睛瞎啊！
「我不知道。」我撇撇嘴说道。
「唔！那给我两只！」他思索了一下，对小贩说道。
小贩乐翻了，随便呼咙也可以呼咙道有钱的公子哥儿。
「好咧！」小贩笑着拿了两只半脸白玉面具递给李昀。
「给。」他转身把另一个面具给我。
而我惊恐了，要是戴上我玉面公子身分不就曝光了！你是呆头鹅吗？
「不……不……我……我比较……比较喜欢这个！」我紧张到结巴，眼睛不敢直视李昀，随手比了摊贩上一个……龇牙裂嘴的马头面具，我嘴角抽了抽。
「嗯？这个？」李昀一脸疑惑地拿起那个长个怪可怕的马头面具，好看的眉毛纠在一起，不确定问道，「妳喜欢这个？」
我冒着冷汗，不知道该怎幺回答，只好僵着傻笑。
「还是白玉面具好。」放下诡异的马头面具，李昀坚持要将面具给我，甚至拿出沙场将军不容拒绝的霸气威严。
我迟疑的接过面具，垂头瞪着面具，面具上倒映着我龇牙裂嘴的脸，叹了口气，死命挣扎建议道，「李昀……我们来玩个游戏……」
「嗯？」
「戴上面具后，我们隐入人群，看能不能找到对方。」我小心翼翼地抬头，建议着。
冬至晚会许多人都买了号称玉面公子的白玉面具，要找到彼此难上加难，我只要趁机溜回家就好了！我如此打算着。
「好奇怪的游戏。」李昀评论道，琥珀色的眼斜着看我。
我绝对不会承认我心虚了。
「行。」过了许久，他点点头。
「那……我先走啰！」我兴奋的大喊，在转身的那一瞬间戴上面具，快步隐入人群中。
李昀没有马上行动，只是看着少女雀跃着慢慢消失的背影，一直注视着，琥珀色的眸清亮如汪潭，寒风吹过，吹扬起他柔顺的茶色长髮，衣摆连带飞扬在空中，许久，他缓缓戴上面具，踏着白雪前进，也步入人群中。
我弯着身子在人群中东闪西躲，一边小心地时时向后转头看李昀有没有在身后。
奇怪，我干嘛弄得自己那幺像犯人？我突然停住脚步思考。
却在转角瞥见到鞑靼人的民族贵族服装衣角。
鞑靼人贵族这时还没回鞑靼？为何会在这里出现？
我恍若回想起那天李灏大婚上某个鞑靼人比的诡异手势。
见那衣角欲要消失在墙角边，我连忙提起裙襬迈开步伐，追上去。
是两个身穿鞑靼贵族服饰的男子并肩而走，脸上也带着白玉面具，俩俩交头接耳不知道在说些甚幺，左边的略高的男子轻轻摇头，看出的身分更为高贵，一头耀眼的金髮散在肩上。
鞑靼人混血种人，各式人种都有，因此髮色也各式各样，金色髮色也不在少数。
我弯着身子，隐在人群后，将自己的气息调到最小，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是时候把灯点上了。」
「但是，準备还不周全。」
「等不了这幺久了，他们不留后路给我们，休想我们会再仁慈下去。」
「那姑娘那边该怎幺办？」
「姑娘在皇宫会配合我们的……」
皇宫！有内奸？是谁！我心漏了半拍，气息一个没调整好，洩漏了自身。
「谁！」感觉到身后有气息的高贵服饰男子皱眉低喝一声，立刻回头。
我连忙闭气，脚步慌乱藏身隐入人山人海中，身后铿锵有力的脚步声追来。
我剧烈的喘着气在人群中东奔西窜。
绝不能被抓到！抓出皇宫中的内奸才行！我不停在心里对自己说着。
跑出拥挤的人群，在我跨出一个大步之际，左手的袖子猛然被向后扯住，我带着惊恐回头，黑色如瀑的秀髮在狂乱中于风中飘扬。
李昀戴着白玉面具伫立在我身后，柔顺茶色的髮在空中与我飞扬的黑髮纠缠，白玉面具折射着月光的耀眼光芒。
从他面具下我可以感觉到他琥珀色的双眸认真地凝视着我，他微张开嘴，欲言又止，「妳……」
突地，〝碰〞〝碰〞如爆炸声响起，五颜六色色彩缤纷的冬至晚会烟花以各式图样绽放在空中，在夜色中烟雾瀰漫，照耀漆黑的夜，与柔和的月一同成为夜中最美的主角，也捲起我心中一波一波的涟漪，我突然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耳边，如鼓般捣响着。
李昀光洁的下巴完美无瑕，秾纤合度的唇扬起一个迷人笑容，揪着我的袖子不放，笑着说，「抓到了。」
明明没酒，却自醉了，醉在他那胜利笑容中，心上的原本狂啸着的伤口如激起涟漪后的水花渐渐没入水中。
这场游戏，我宁愿它不似烟花，昙花一现如雾烟。
这场游戏，是我……此生最美的风景。
李昀拿下面具，露出他俊美的容颜，琥珀色的眸闪着烟花反射的灿烂光芒，他用独特的低沉嗓音悠悠吟道，「繁花开，卧看鸿云繁雪时；相思尽，思去恋人爱语处。」
我脚步硠跄后退了几步，心跳声源源不绝入耳，面具下遮住的是一双慌乱的眼眸。
他像是丝毫不觉我的惊慌，弯起嘴角笑了笑，手仍揪着我袖子的一角不肯放，「只觉得，繁花和相思应还有其他意思才对，对吧？」他微笑看着我，等着我的答案。
也许我已经太过于慌乱了，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却在他眸中捕捉到一丝失落的目光，一闪而逝。
后来我明白了，最美的风景，不是因为风景美，而是因为是和最珍惜的人一同欣赏。
儘管烟花如昙花，却永存于心，最美的风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