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如玉卷一之盛京风云》第三十三章

    第三十三章

    御思帝二十一年冬季总是飘着细雪。

    盛京放眼望去皆是满目的皑白,大伙儿各各穿着厚重的保暖衣物在天光未亮鸟儿嗷叫的早晨清扫的昨晚大雪落下的银白。

    过完年后开市鞭炮声此起彼落,余嬷嬷一早就在月家门口等着我,我睡眼惺忪走路还有些摇晃的搭着她的手借力上了马车。

    「大清早的,也不让人睡饱了再回宫,当真比太监还急。」我揉着眼咕哝,掀开车帘,看着街上稀稀疏疏路过的百姓。

    余嬷嬷喊了声起步,也上了马车坐在我身边,表情严肃在我耳边小声地说,「月小姐,奴婢看着皇上最近不上早朝有些担心,这才想让月小姐趁皇后娘娘未醒时前去替皇上看看。」

    我放下车帘转过头,理所当然地说,「大过年,皇上也是想放假的。」

    「皇上登基这二十几年来从来不因过年而放假的,再说……」余嬷嬷老脸皱成一团,本就细纹满面更显苍老许多。

    我竖起耳朵,「再者怎幺样?」

    皇后守着皇上不让人晋见,我当然知道里头一定有鬼。

    但是这又关我什幺事?

    皇后中意魏卿语当太子妃就让她当好了,三个月后我就可以拍拍屁股走人了。

    余嬷嬷神神秘秘的左看右看,车轿里只有我俩,她压低声音说,「奴婢听说有王爷要造反。」

    我一怔,立刻想到远在泰北的李昀,想了想又摇摇头,估计那个笨蛋是不可能会造反。

    难道是李慕?

    澳城他已经利用鞑靼人控制住了,下一步是盛京?

    余嬷嬷继续道,「可不知道这消息正不正确,是哪个王爷要造反也没个根据,可奴婢最近心里不安的很……」她捧着胸口神情郁郁。

    看来得要云弼去探探消息才行,李灏最近老追查着云弼的底细,害的云弼过年客栈生意也没得开,跑的老远避祸去了。

    回到皇宫后,皇宫气氛明显比过年前还要沉闷,余嬷嬷领着我要前往皇上的寝宫,还没走到便被人拦了下来。

    「是月家三小姐吧?久仰久仰。」那人一身深蓝色丞相宫服,说话的时候眼睛瞇到剩一条线,他朝我点点头,语气平稳。

    这人是魏卿语的父亲,魏丞相,也是皇后的远表亲。

    也不知道他后面那句久仰久仰是不是在讽刺我盛京满天飞的绯闻,我权充当没听见,和颜悦目的朝他福了福身,「见过魏大人。」

    「小女平日多谢月小姐照顾了。」他微微露出一个笑容。

    我听不懂他在说什幺,乾脆闭嘴不答,瞧他身上染上一点白雪,显然是在这里站了许久,不仅奇怪的问道,「魏大人来找皇上吗?」

    「正是,月小姐呢?」

    我用眼角看了一眼身后弓着身子看不清表情的余嬷嬷,朝他乾笑一声,「我也找皇上有点事,不过是小事,晚点再来也可以。」拉过余嬷嬷赶紧离开。

    身后那锐利的视线始终盯在我的背后,我只感觉背脊发凉寒毛竖起。

    等走得差不多远了,余嬷嬷这才抬起头,「太奇怪了,魏丞相有事上奏怎幺不从正殿而来,这里是从后宫到皇上寝宫的路。」

    我耸耸肩,不是很在意,「说不定是先去找魏卿语聊聊天,再去找皇上也说不定。」

    余嬷嬷又再我身后嘀咕了什幺我没听见。

    回到兰阁后,我慵懒的躺在床上想着距离和魏卿语的太子妃之争再过一个月就要结束了。

    魏卿语那张如出水芙蓉的脸彷彿在我脑海中与李慕的脸重合在一起,我摸摸自己的胸口,曾经那裏插着的一把利刃,早已被我血淋淋地拔出,而如今,伤口结疤,就连隐隐的疼痛都已消失无蹤。

    时间,真能抚平所有伤痛。

    又或者是有谁走了进来?

    我想起李昀冬至烟花下漫天飞舞的衣袖,嘴角边含着笑。

    「小姐。」淡兰的声音在房门外唤道。

    我应了声,望着窗外天光已经透亮洒过窗沿铺了一地的光晕。

    淡兰走了进来,手上拿着一封书信递给我,稚嫩的脸上老气横秋,「方才在兰阁前看见一封未署名的信。」

    我伸过手接住,左瞧右看看不出所以然,粗鲁的撕开信赫见里面只有一张纸条,抽出来一看我脸色凝重。

    上头只有九个字,看不出字迹是谁写的。

    五王叛,月入局,速来栈。

    比起五王叛,我更在意月入局这三个字是什幺意思 ,月家虽是和皇宫交往密切,却向来不干涉皇位之争,再说丽妃怀中的龙子至今因为肚子不明显尚无人知。

    我眸中闪过许多想法,用内力将手中的纸条捏碎,一丝怒意腾然而生,猛地站起身往外走去,淡兰不知道发生什幺事了,赶忙追着我跑出来一边道,「小姐,一会儿要去东宫和太子殿下……」

    「回了,说我身体不舒服。」我头也没回消失了身影。

    淡兰站住脚步,歪头思考着要怎幺回绝,突然一阵强而有力的脚步声朝这边而来,她转过头眼珠子带着惊愕微微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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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上寝宫中龙涎香浓沉,皇后坐在床沿边面无表情地望着皇上越来越枯瘦,唇上苍白中带着不欲察觉的青紫。

    感觉到皇后的目光,皇上吃力地笑笑,抬手将她一簇垂在额上的髮丝撩到耳后,「不碍事的,御医说了只是疲劳过度。」

    皇后蠕蠕嘴唇,似是想说些什幺,最后化作无言。

    「启稟皇上!五王爷勾结鞑靼谋反!」一声响亮的高喊划破寝宫中的宁静。

    皇上猛然摀着胸口咳了几声,袖口上染上血渍,「五儿?」

    「启稟皇上!查到月明皓同五王爷勾结鞑靼的证据书信!」那人不疾不徐继续说。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皇上只觉得眼前一黑,头晕目眩,胸口闷痛,「咳!咳!不可能!月……咳!」

    「怎能如此汙蔑月家!证据何在?」皇后怒斥一声。

    一封书信被递了上来,皇上腹中涌上阵阵腥甜,他强忍着摇摇欲坠的身体,颤抖着手接过书信,急不可耐的展开一目十行,上头的笔迹确实是月明皓的笔迹。

    「不可能的!」他咳了几口鲜血,脸色苍白,呼吸急促鼻尖的空气越来越稀薄。

    皇后接过书信,脸色乍变,怒道,「月明皓好大的胆子!勾结鞑靼谋反这种大逆不道的事也做得出来!来人!立刻将月家此等叛徒满门抄斩!速速捉拿五王爷!」

    灭门?皇上脑中嗡嗡大响,来自四面八方的声音吵得他晕头转向,「不……」他颤抖着手搭上皇后的手背。

    「皇上,累了,就睡吧,臣妾会处理好的。」皇后推掉皇上的手,一字一句说的空寂。

    就在皇后推掉的那一刻,皇上的手像是失去所有力气一般垂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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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她!这个不孝女!她帮忙着月家勾结五王爷叛变!」那个名义上淡兰要喊声爹的男人乾瞪着眼,吹着杂乱鬍子,枯瘦的手指着她怒道。

    淡兰脑海中迷迷糊糊,跟在月如玉身边好些日子了,思绪一遍一遍条理清楚,然后在她看见那身穿贵气逼人艳红宫服的皇后神情淡漠从那重重的禁卫军中缓步而来时,她忽然失笑,眼角嘲讽的睬了一眼自己的父亲。

    淡兰被禁卫军粗暴地架起,她眼皮懒得掀开,只是露出讽刺的笑容,张嘴一开一合无声的对着父亲道。

    当初为了银两将我送入皇宫,如今又为了银两不惜送女儿入地狱吗?

    「关地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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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纸条会是云弼写的吗?可是看着字迹不怎幺像。

    五王爷叛变更是令人觉得不可思议,与五王爷只见过冬至那次,人都说面无表情的人城府最深,我却看着他不像个会叛变的人,要说二王爷叛变我还比较信些。

    出了皇宫,我骑着红玉一路急奔至问安客栈。

    问安客栈关着大门颇有萧索的味道,翻身下马,我敲了几下门,「云弼!」

    门依旧紧闭着,看样子云弼和王晴并没有回来,这幺一来,究竟是谁约我来客栈的?

    我郁闷的转过身却见一人站在我身后。

    他身姿修长,身穿墨色长袍,金色细软如绸缎的长髮用翠绿色髮带随意扎个马尾在脑后,秀美如女子的绝色容颜上噙着意义不明笑意,细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如绿宝石的眼眸深沉如潭。

    「你怎幺在这里?」我警惕的拉着红玉的缰绳,想起那日在六王府遇刺客的事,我瞇起眼,全身凛出寒气,「那日六王府的刺客是你派的?」

    李慕嘴角边蕩漾出灿笑,他朝我走进一步,而我立刻后退一步,他道,「如玉,妳说过敌人刀锋未露之前就必须先斩断敌人的武器吧?」

    我不答,盯着他的脚步,要是他再上前一步,我就会立刻抽出繫在腰间上玉摺扇出击。

    他道,「可我却不这幺想,先杀死敌人,就无需斩断敌人的武器了。」

    我猛然抬头,勃然大怒道,「果然是你!你为了杀我,竟连自己的弟弟们都算计进去了!」

    他又向前移动半步,我右手摀在腰间屏住呼吸随时备战,「妳猜错了,一开始我就没想过要杀妳。」

    我张大眸,不敢置信的失声问,「你要杀太子?难道……要叛变的是……」

    李慕微微一笑,曾经在我年少时看来最是纯洁无瑕的笑容,如今在我眼中却是这样可怖可恨,在我错愕来不及反应间,他低下头在我耳边低低笑道,「如玉,妳还时间在这里和我讨论叛不叛变的事情吗?再不回去,妳就见不到妳爹最后一面了。」

    「你胡说些什幺!」我冷声怒道,全身止不住颤抖。

    不会的,早上出家门时,爹还笑着跟我挥手呢。

    不会的!

    「妳不知道吗?月家勾结五王爷叛变,方才被下令满门抄斩了。」他笑,笑的欢乐。

    在我耳边却成了来自地狱的铃铛。

    响的震耳欲聋,响的令人……寒心彻骨。

    再不回去,妳就见不到妳爹最后一面了。

    妳不知道吗?月家勾结五王爷叛变,方才被下令满门抄斩了。

    满门抄斩?

    满门抄斩?

    满门抄斩?

    「御思帝二十一年初,传月氏勾结叛变,满门抄斩。」──出自《月将女列传》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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