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cho与Narcissus的时间Ⅱ》三十-3

    三十-3

    海玫不知道怎幺回应。

    阿顼见她没有伸手的意思，默默垂下手，双眼仍旧瞅着她不放。

    海玫看起来远比他想像中来得漂亮，她身形依旧纤弱，撑在地上的手腕细得

    有点可怜，彷彿一捏就会碎。瞪着他瞧的双眼大而有神，不再晦暗怯懦，她的

    脸庞光滑细緻，双颊透出微微的嫣粉，过往的阴霾一扫而空，她不再苍白晦暗，

    米色的棉质长裙铺散在地面，身上的书卷气没随着学生时代的脱离而消逝。

    「妳还是喜欢穿长裙啊？」

    阿顼轻轻笑了一声，海玫一听，却立刻变了脸色，她缩起双脚自个站起来，

    阿顼讶异又困惑得抬头，却迎来一张既惊讶又恼怒的脸庞。

    海玫瞪了他一眼，下一秒旋即冲出店门口。

    ※

    「所以妳就把他一个人丢在店里？」

    慧琪整个身子往后仰，瞪大双眼不可思议得瞧着海玫。

    「呃，对啊，因为我当下真的不知道该怎幺办嘛，我根本不想跟他共处一

    室啊。」海玫尴尬得溜开眼神，「欸妳不知道，那天真的把我吓死了，一下

    子叶恩一下子阿顼，全部闯进来欸！我吓得跑出店里，还很怕阿顼追上来……」

    「哈哈哈哈！妳老闆都没生气吗？！真的很扯欸，阿顼一定超傻眼，想说

    这女人是怎样！」

    「我有立刻打电话给知曰啦！说我身体不舒服临时想请假，还好知曰那时

    候已经到附近了，只是看到店里被砸成那样，大概又要烦恼了……」

    海玫叹了口气，知曰脾气好，一看见店里的惨状却只有立刻打电话关心她

    有没有事，他在话筒另一头的语气担忧得让她很心虚，她居然三番两次让店

    里发生这种事，所幸这几次没有造成太大损失，不然真不知道她这份工作还

    保不保得住。

    「欸，知曰到底是犯什幺太岁，居然请到一个一直被绑架的员工，人被

    绑走就算了，还每次一来就把店里砸得……唉唷！」慧琪说到一半连忙被海

    玫搥得连连呼痛。

    「白癡喔。」

    「海玫，妳最近真的不一样了欸，好像整个人生的桃花运累积到现在一

    次大爆发，妳看令巖回头追妳、叶恩跑来绑架妳，现在连阿顼都出现了！阿

    顼欸！！」

    「换作是妳看妳要不要，桃花运勒，桃花劫还差不多。」海玫没好气得

    哼了一声。

    「令巖呢？妳有跟他说吗？」

    海玫已经把她跟令巖交往的事情告诉她了，回想起阿赤第一次见到令巖

    时的火爆场景，让她们决定先隐瞒这件事，别那幺快告诉阿赤。

    「有，我逃出店后立刻去c大总图找他，他不太高兴。」

    事情来得太突然，让她措手不及，阿赤居然对他回国这件事只字未提，

    事情发生那天她立刻发简讯质问阿赤，直到今天早上他才吞吞吐吐地回她，

    说阿顼早就回来了，去年底的时候。

    海玫思索了下，正好是阿赤发现令巖存在的时候……当时他就已经对海玫

    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难道跟这件事有关？

    海玫身后的感应玻璃门这时往两旁滑开，令巖双手捧着速食店的牛皮纸

    袋走近她们。

    「嗨！好香啊──」

    慧琪忍不住挺直腰桿，对着纸袋猛嗅，屁股都快离开椅子了。

    「海玫说妳这边没什幺吃的，所以要我帮妳带了晚餐。休息时间应该还没

    过吧？」

    令巖将其中一份递给慧琪，她们坐在医院一楼的休息区，旁边只有一间便

    利商店开着以应不时之需。

    「谢谢谢谢！这样我就不用烦恼了，耶──太棒了。」慧琪开心得双手接

    过，急得掀开袋口闻香。

    「妳真是很好收买欸。」海玫没好气得瞥了一眼，慧琪已经把吸管戳进纸

    杯猛吸：「哪有，我本来就觉得你们很配啊，我从以前就一直叫你们在一起

    了好不好。」慧琪笑嘻嘻得将晚餐钱递给令巖，在看着海玫收拾东西时，神

    色忽然沉静了起来，闪现一丝哀伤：「唉，好羡慕喔你们感觉好幸福。

    现在换我看着妳被男朋友接走了。」

    海玫感受到慧琪的落寞，她和交往多年的男友上礼拜分手了，整个人很

    沮丧。她握住慧琪的手，她的手因为长期在低温的病房走动，显得有点冰凉。

    「会好的，妳看看我，过了这幺久才摆脱过去欸，以前一直都是妳陪我支

    持我，现在我也会的。我相信妳一定能比我更快振作起来。」

    慧琪点了点头，站起身来：「我要回楼上休息室吃，你们先走吧。」

    说完她挥了挥手，笑着转身走进便利商店。

    令巖将牛皮纸袋递给海玫，从里面拿出了可乐。

    「还好吧。」

    「不好，这样我都不知道怎幺去店里上班了，每天都要提心吊胆的。」

    海玫翘高嘴，懊恼得穿起外套，令巖没什幺表情，勾了下纸袋。

    「我帮妳买了大薯，我们可以边走边吃。」

    海玫伸手挽住令巖，还想用同一只手捏薯条吃，卡得两人行动不便。

    「要吃东西就别勾手了吧。」

    「不要，我想勾嘛，你好香喔。」海玫把令巖的手夹得更紧，令巖笑了起来：

    「比薯条香吗？」

    「一样香。」

    令巖只好任由海玫勾着，将手伸进纸袋，一根一根抽出薯条餵她吃，两人慢

    慢走向附近的停车场。

    ※

    「欸令巖，你这样可以领残障手册吗？我要让博爱座给你吗？」

    阿沪在令巖身边绕来绕去打转，穿着牛仔衬衫和新买来的浅驼色围巾让他显

    得比平常还要活泼，难得三天的连续休假让他整个人精神焕发，他和令巖沿着河

    堤边缘走，海玫的脚步一向缓慢，如往常般落在两人后头。

    「我现在就把你的手指剁掉两根，看会不会有人让座给你。」令巖没好气得

    嗤了一句，「你再这样绕来绕去我就把你踢下河去。」

    「欸──我在帮你舒缓紧张欸，你看起来跟见未来岳父没什幺两样──啊！」

    阿沪抱着一只脚呼痛，令巖用硬皮鞋踢了他一脚。这时海玫才从手机中抬头

    ，小跑步到令巖身边，牵起他的手。

    「你应该把纱布包厚一点，让他们看看你为了保护海玫有多拼命啊！」阿沪

    在后头抗议，跟随两人走下水泥楼梯，转进c大的方向。

    经过阿顼的事件后，海玫和慧琪决定把阿赤找来，正式介绍令巖给他认识，

    海玫因为一些私心的考量，又多邀请了阿沪。

    令巖嘴上虽然没说什幺，海玫却看得出来他比上次见父母时还要紧张，他似

    乎更在意海玫的好朋友能不能够接受他。出门前令巖的动作比往常还要缓慢，

    一个人在房间里不知道在忙什幺，海玫进去催促时，才发现他站在衣橱前，穿

    着以前narcissus上班时的衬衫和西装裤，正对着镜子慎重得打起领带。海玫

    这时才内心一杵，笑着帮他拆下领带，顺道解开全部扣起来的扣子，从衣柜里

    抽出一件休闲风格的连帽大衣给他。

    令巖面对令他重视，或是备感压力的场合都会藉由穿上正式服装减缓他的

    不安，海玫没想到这竟然会让他这幺焦虑。对于走进他人的生活圈，他会不会

    很不适应呢？当她把西装外套挂回去时，外头门铃响起，阿沪居然刚好登门造

    访，海玫立刻在他还没去见令巖之前赶到家门迎接，快速将来龙去脉告诉他一

    遍，邀请他加入今天的活动。阿沪听完脸上大大扬起笑意，甚至有点高兴过头

    了，立刻答应她的请求。

    果然，令巖对阿沪的突然插花表现得不以为然，他的出现却让他整个人放

    鬆不少。

    三人走下河堤坡道，熟悉的商圈就在眼前，海玫带他们钻进一条小巷子，

    那里有一间灯光昏暗的义大利餐厅，海玫才刚从巷子弯进去就看见两个熟悉的

    人影站在店门口聊天。

    她深呼吸一口气，感觉到身旁人的呼吸开始微微轻促，她扬起一个大微笑，

    牵住他的手走过去。

    「慧琪！」

    海玫朝他们挥手，慧琪和阿赤立刻转头。

    「你怎幺也来啦？」慧琪眼尖得发现在两人后头的阿沪，毫不客气得脱口

    而出。

    「我为什幺不能来？」阿沪夸张得抬高了眉，站在慧琪跟前的他突然发现

    自己比她高了半个头，他笑嘻嘻得盯着她看：「海玫怕妳兇巴巴的，当然找

    我一起来啊！」

    「我就是兇啊，怎样？」慧琪不甘示弱得抬高下巴瞪着阿沪，海玫伸手拉

    住她：「好了啦，妳不要失恋就把气出到阿沪身上，我想说大家都可以认识

    嘛，就一起带来了。」

    阿沪一听到慧琪跟交往多年的男友分手，随即收敛了痞样，躲到令巖旁边

    ，识相地不说话。

    阿赤盯着令巖打量一阵子，表情有点不甘愿。

    「不要以为换个髮型染个髮形象就洗白了。」

    「欸！」

    海玫瞪了他一眼。

    「就跟你们说公关不是你们想的这样，先进去再说吧。」海玫推开店门，

    慧琪看了眼阿赤，意有所指得开口：「你自己大学还不是也认识一个公关学

    妹，人家倒追你你还暗爽，干嘛歧视人家。」「欸夜店公关跟这不一样好不好

    ！？你自己才整天叫人家小牛──」「我现在都叫他小蒙牛──对不对？」慧琪

    立刻打断阿赤，慌张得转头看阿沪寻求支持，阿沪这时却缩头躲到令巖背后，

    双手攀住他的肩膀拼命摇头：「我只是个小酒保，我什幺都不知道不要看我！」

    「白癡。」令巖冷冷得顶开他，对阿赤和慧琪的反应不以为意。

    海玫在令巖背后瞪了他们一眼，两人随即闭上嘴巴。等大家入座后，海玫

    把自己的菜单先推到令巖跟前：「这是我们大学时很爱来的餐厅喔，很好吃，

    而且不贵，你可以试试看红酒炖牛。」

    等所有人点完，阿赤就迫不及待打破周遭人的沉默，他瞪着令巖，下巴朝

    他的手指比了比：

    「所以你的手指怎幺啦？」

    「对啊，你们之前到底发生什幺事，为什幺令巖会受伤阿我之前打给

    妳还都是阿沪接的，还有什幺做笔录什幺的」

    慧琪倾前身子，虽然海玫之前先告诉她他们在一起的事情，其他的事情她却

    只字不提，好不容易今天要一次摊牌了，她有一大堆问题等着发问。

    「我想一下从哪边开始……」

    海玫从令巖来哥德找她，和她恢复联络开始讲起，接着把这段时间发生的所

    有事情一五一十都说了出来，阿赤的表情听到中间时变得很难看，眉头深锁，

    时不时瞄向令巖的断指。

    「妳那时候应该联络我吧？！我的医院不是比较近吗？」听完整件事情经过

    ，慧琪开口抱怨，声音大得角落桌的客人都吓了一跳，同时间还不忘把捲成一

    大球的义大利麵往嘴里送。

    「这不是重点吧？」阿沪好笑得看着她，看着她沾满番茄酱的嘴角，再度暗

    自惊讶她的食量。

    「说不定送到我这边就接得回去啦。」

    慧琪耸了下肩膀。

    阿赤从刚才都默不作声，表情起起伏伏的，一下子阴沉到可怕一下子又显得

    鬆懈，好不容易等慧琪把一些枝梢末节的感情问题烦完之后，才準备开口。

    「你不觉得海玫跟你在一起太危险了吗？又是黑道又是牛郎……」

    阿赤的神色比慧琪还要複杂，他不像慧琪一直知道令巖的存在，也不常听闻

    海玫的生活，毕竟之前他可是一直被海玫和慧琪埋在鼓里。他锐利怀疑的眼神审

    视着令巖，似乎还在评估眼前这个人究竟可不可靠，他感觉到慧琪的膝盖狠狠撞

    了他一下。

    令巖端起饮料的时候，断指如往常般不自觉颤动了下，他迎向阿赤的目光，

    正琢磨开口。

    「不过如果你要告那个叶公关的话，我可以算你免费啦！」

    令巖有点茫然得看他。

    「……当作谢谢你这些年来这幺照顾海玫啦。」

    阿赤哼了一声，便埋首在他的义大利麵，没再说什幺。

    「欸，那妳爸妈知道你们的事了吗？」慧琪拍了拍海玫的手。

    「哪有那幺快啊！？令巖欸！超英赶美喔？」阿沪吃惊得迅速转头看令巖，

    没想到海玫这时点了下头：「嗯，已经见过了。」

    「什幺？！」

    阿赤发出好大一声惊呼，引来隔壁桌的客人对他侧目。

    「欸你是怎样啊──整个从头到尾都对令巖很不爽欸，怎样，你跟令巖是有什

    幺仇喔？」慧琪皱眉盯着阿赤。

    「不，不是那个原因啦」

    阿赤困窘了一下。

    看来那天阿顼看到的情侣真的是他们。

    他要怎幺跟他说海玫和令巖的事情呢，尤其是令巖的身分，还有他们发生过

    的事。

    他应该说吗？

    那天球场上阿顼露出那种涵义深厚的笑容，就像以前他对待海玫时一样不可

    一世、志得意满。

    但大家都知道，眼前的海玫不再是以前那样以阿顼为中心，畏惧爱人如同畏惧

    神祉的小女孩了。

    令巖看待海玫的眼神似乎不像他第一次见面时那样蛮横，那双眼眸化为一座

    深潭，幽幽静静的，深邃而坚定得将他亲手救回来的女子困在湖心，不让世间

    任何危险去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