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cho与Narcissus的时间Ⅱ》二十七-2

    二十七-2

    「阿沪,你最近怎幺常来啊?你不回家补眠吗?」

    海玫正在粉刷开会空间的油漆,看到阿沪站在玻璃门口,好奇地问。

    为了省钱,只有最粗重和刚开始的工程是请人做的,剩下的装潢由知曰和海玫

    一起完成。还好,空间多是玻璃,要粉刷的地方不多,等最后一个角落漆完,她

    还要和知曰合力将木地板打亮。

    「因为我想吃妳煮的菜啊……」阿沪露出似小狗的可怜相,这话有一半是真

    的,另一半他不太敢对海玫说,要是她知道自己被捲入店里的斗争,处境很危险

    ,不知道会有什幺反应。

    而且令巖也严正警告他,不准把他辞职的事情告诉海玫。

    「呃……我手现在都是油漆,不能做饭,你先去沙发坐吧,先去点餐,等我一

    下。」

    海玫抹了下额头,拉了拉垂下来的衣袖。

    已经过两个礼拜了,店里和令巖倒是相安无事。阿沪下班若被准许,都会绕去

    看看令巖。他都待在家里,上网浏览工作,却没什幺面试的打算。他不吃不喝,

    只有酒精中毒发作的时候,才会呼吸困难得打电话向他求救。

    每当阿沪安抚失控的令巖,心酸的感觉都会浮上心头,令巖只在工作场合才称

    得上酗酒,私底下往往浅酌则止。长年摧残下来,终究染上了酒精中毒,毒瘾在离

    职后第四天开始发作,痛苦得让他不停在地上或床角抽搐打滚,严重时还会产生神

    经质的幻象,儘管没有上班的压力,他依旧以惊人的意志力和自己拔河,像在自残

    似的以一种宁死的方式,死都不肯靠近客厅那一整柜高级名酒。当他太气自己的身

    体和耗弱的精神时,他宁愿用暴力对待自己。

    阿沪佩服令巖的意志力,同时替他担心难过,他不得不粗暴得和抓狂的令巖抗

    衡,然后急如火地将镇定剂插进他的手臂注射下去,过五分钟后他怀中的人才会开

    始渐渐放鬆,冒着冷汗倒回床上。这些情景总是硬生生将他们拖回以前住豪宅的日

    子,那些他蹲在冰冷空旷的厕所,疲惫得拍着令巖呕吐的无数个夜晚。

    海玫走了,白天好像再也不会回来了。

    「来,可可泡沫。」

    知曰替阿沪送上饮料:「听说你做大夜,很辛苦吧?」

    「还好啦,我已经习惯了。」

    阿沪啜了一口,睁大眼睛:

    「欸,好好喝喔!里面有加balleys,对吧?」

    「对啊。你喝调酒吗?」

    「我是调酒师。」

    阿沪咧嘴,知曰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海玫粉刷完墙壁,清理一下后看了手錶:下午四点多。

    以澄已经两个礼拜没来了,他从没缺席这幺久过。

    海玫正觉得纳闷,但也只把疑问收在心底,或许是以澄手好了复工,没跟他

    们说罢了。

    倒是阿沪每天大夜班的,这两个礼拜却常常出现,有时候甚至店还没开他就

    垂着眼皮在门口等了,在店里又常常赖上大半个营业时间,他习惯昼寝夜出,常

    常还没等到出餐就在沙发睡着了。海玫不解也不忍心,常常摇醒他要他回去睡,

    阿沪却总是不好意思地傻笑着去结帐,然后继续倒回沙发上补眠。知曰多了固定

    客源当然开心,海玫却觉得事有蹊跷。

    她替阿沪做了蔬菜炖汤,便坐到他一旁休息。她观察了下,轻声问:

    「令巖是不是出了什幺事?」

    阿沪慌张得被洋葱噎到直捶胸口,连忙否认。

    海玫靠到椅背上去:「是吗。」

    「真的没事啦!就是感冒吧,人有点没精神的。」

    阿沪小心应对,内心祈祷海玫不要太过警觉。

    「喔……」海玫半信半疑,脑海忽然浮过小蝶的身影,心头一沉。

    「……小蝶呢?有照顾他吗?」

    海玫提到小蝶时心头依旧发麻,感觉到妒意从暗处升起,準备扰乱她心神。

    「蛤?没啊,她出国了。两个月后才回来。」

    阿沪看似鬆了口气,发现海玫有同样的反应。

    他用汤匙刮了刮餐盘,小心琢磨:「海玫……我发现妳还在意他耶,」没等

    她反应,他又说:「我觉得妳吃醋的样子<b>很好</b>,不知道为什幺我很开

    心,感觉妳比以前不逃避了。妳放心,从妳离开后他们就没再联络了,她根本不

    关心令巖死活,我想大概找到新欢了──所以妳不要紧张啦!」

    阿沪越说笑意越深,他发现他猜对方向了。

    「……嗯,说吃醋也还好。因为我对她没抱太大期望,所以不认为她能威胁

    我。」海玫思忖了一下,看向阿沪:「我承认我讨厌小蝶,她跟令巖的暧昧也像

    根刺扎在我心上,不过,经过这阵子思考,我突然觉得不需要特别在意了。」

    她啜了口茶:「他们关係的建立十分脆弱,完全倚靠外在形式,小蝶这个人

    一寂寞,就砸金钱来获得关係和关爱,寂寞向外求根本于事无补,快乐在进行娱

    乐的第一秒就在递减了。而令巖除了拿到更多钱以外,没什幺好损失的,嫉妒这

    种枝梢末节的关係根本无聊。」

    海玫露出微笑,泰然自若。

    阿沪打量着海玫,他隐隐约约摸索出她近来的改变并非只来自浅层的外表和

    个性,她是真心的快乐和自在,因此,她说的话自然真诚、不再一样,变化的源

    由来自她的心,现在的海玫鲜少再露出退缩,那似有若无的怨怼和自卑神态也消

    失了,她的身子自然得舒展,少了拘谨交握腹前的次数。

    他楞了一下,发现这是个难得的机会:

    「海玫,那令巖现在心情很不好,很不好很不好,他变得更不讲话、不吃饭

    、工作也很不顺利,很消极,怎幺办!?」

    海玫听的时候心里一阵刺痛,她低下眼沉默了一会,露出不捨:

    「……请你好好陪他,适时拉他,但不要让他放纵沉溺自己的哀伤和挫折里,这

    两者是有别的。他还是原来的他──那意气风发、媚惑众生的能力在他身上,还

    有他一直不肯承认他拥有照顾人、关怀人的能力……也都在他身上。他压抑掉这

    些,使得他的生命越来越孤僻冷清,使得周遭人只能用抛弃来回应他……这些都

    是他自己造成的。」

    海玫红了眼眶,却随即抹掉眼泪,抬头看阿沪,后者的神情似懂非懂,却用

    一种近似感动的眼神看她。他从海玫的眼泪解读她对令巖的感情,又从话语感受

    她的洞见和决心,他有点被搞迷糊了。

    「──我发誓我会帮妳挡住那三八的,她根本比不上妳万分之一根头髮!只要

    妳愿意跟令巖和好,把事情说开,我想──」「那个再说吧!」海玫淡淡回绝了,

    话尾飘出一丝恐惧。

    阿沪只好识相闭嘴吃饭,却对他们仍然满怀希望。

    令巖坠入一个无声无影的境地里,觉得自己好一阵子没张开双眼了。

    他偶尔感觉到胸口的刺痛,但最常出现的还是麻木,他的金髮褪了色,像白髮

    一样使他苍老。

    有时候他会睡一整天,醒来的时候,常常坐在床上凝望前方一整个下午,直到

    阿沪钦他家的门铃。

    「令巖,电话费来了欸。」阿沪一如往常开门进来(令巖给了他备用钥匙),他

    随手翻阅手中信件,过了一会,令巖才从房间走出来。

    阿沪已经坐在沙发上,大嚼从海玫店里带出来的鬆饼,令巖无精打采得掀开自

    己那份盒盖,扒了一口马铃薯炖牛肉,顿时认出海玫的味道,心里一阵震荡。

    「欸,我跟你说,海玫跟店长最近在用一个二手书交换平台,我觉得满好玩的

    ,光看海玫把她不要的书摆到架子上就满了一半,但你不觉得这个流动率可能有点

    低吗?我是说……」阿沪不掩他多话的个性,打开话闸子就是聊海玫在店里做了什

    幺,令巖刚开始还很恼恨,总是要他闭嘴,他甚至觉得阿沪这幺做有点刻意。随着

    日子越久,他已经懒得去抗拒他细数这些小事,他渐渐明白阿沪是想成为一个他与

    海玫之间的薄弱连结,因为这个距离既能满足他对海玫的好奇,又能舒缓他的不安。

    所幸叶恩还遵守着他的承诺,到目前为止都没有动静。

    「……令巖,我觉得你该出去走走了。」

    阿沪忽然迸出一句。

    「你不去动一动,会被你自己吞吃掉的。」

    令巖表现得像尊死气的雕像,木讷得坐在阿沪身边。

    他放下吃不多的食物,沉默了好一阵子才开口。

    「……我出去能干嘛呢。<b>我什幺都没了。</b>」

    这几乎是他这两个礼拜以来少数几次开口,阿沪惊讶得发现原来他是这样想的。

    「欸,你用你的牺牲保住了海玫和我,但我们可没拿走你任何一点东西啊!你

    还是拥有一切你有的,别人是拿不走的!」

    「不懂。」

    阿沪想起早上和海玫的谈话,还有她充满关怀,不再紧绷的样子。

    「我们拿不走你的个性、你的工作能力,还有藏在你身上的任何一切,就像海

    玫最后也向你证明,你拿不走她的自由。你想怎幺活,是你自己决定的。」

    令巖嫌恶得皱起眉头,戳了几口饭,又慢慢觉得这话不太像从老友口中说出来

    的,他低低问了一句:「……谁告诉你的?」

    「海玫。海玫说的。」

    「你跟她说我辞职?」

    「没有啦!但我问了她一些小问题……所以我才一直叫你去找她嘛!她真的变

    好多,以前她总是有种压抑彆扭的感觉,但现在都没有了!这让她的温柔显得更温

    暖、更容易亲近,连带她整个人看起来好有自信、好漂亮…我想这些应该就是她

    越来越常被客人搭…讪的原因吧?」阿沪顿了一下,大力推了下令巖:「吼!我很

    替你紧张欸!你都不知道我每天跑去店里就是在帮你顾海玫!」

    「怕什幺,她又不是什幺美女。」

    「你还不懂吗!你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觉得海玫不好看吗?而且,海玫有种

    超越外貌的条件,那气场现在还越来越美好,难道你就不能承认你喜欢她根本也

    不是因为她的外貌吗?」

    阿沪有点生气了,气令巖对女人的肤浅定义,还有看不见他对海玫感情的本质。

    令巖不甘不愿得闭上嘴巴,试着理解阿沪的含意,他埋头吃许久没吃到的马铃

    薯炖饭,再次浮现淡淡的感伤和嫉妒,因为这道菜再也不专属于他了。

    请大家记住网站新地址
猜你喜欢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