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岛囚徒》分卷阅读29

    又是一阵沉默。

    过了一会儿,叶宏说:

    “看来我们真的走错路了。”

    “如果我们就在贵州上大学,”汪小吉说,“绝对不会花这么多钱!”

    “花钱不说,”叶宏说,“这个学校太烂了!”

    “要是在别的学校,也许还有机会升本,这里名额太少,还要通过关系,我看一点希望都没有。”汪小吉说。

    “升本就不要指望了,”叶宏说,“我只求拿到毕业证就够了。”

    “现在这个时代,专科文凭怕没人看得起了。”汪小吉说。

    汪小吉的话语里透露出了沮丧和无奈,叶宏没有和他争辩,也没有给他鼓励和安慰,因为他自己也正是这样认为的,几个月以来,这些问题一直困扰着他,使他惆怅懊丧。

    “你说你只有几十块钱了,那你打算怎么办?”叶宏把话题转到了他最担忧的事情上。

    “没有别的办法,”汪小吉回答说,“只有给家里打电话,让他们给我寄几百块钱过来。”

    “你在这里欠了多少钱?”叶宏问。

    “几千块。”汪小吉说。

    “到底几千?”叶宏问。

    “四千多。”汪小吉回答说。

    “你刚才答应那几个人,过几天就把钱还给他们,到时候你没钱拿给人家怎么办?”叶宏忧心忡忡地问。

    “我有两个朋友跟他们的关系不错,到时候我叫他们出面帮我说个情。”汪小吉说。顿了一下,他又说:“我跟那几个人也比较熟,我想他们不会真的那么绝情的。”

    “你必须彻底把赌戒掉,不然你会越陷越深,必须戒掉!”叶宏警告说。

    “我再也不会**这个事了!”汪小吉说。

    “希望如此!”叶宏说。

    这次会面让叶宏很不开心,汪小吉怕叶宏再盘问他,也想快点走掉,他跟叶宏在一起继续呆了不一阵,然后便搭车回了学校。

    送走了汪小吉,叶宏回到学校,在足球场边的一条石凳上坐了许久。汪小吉那瘦弱的身影还盘桓在他的脑海里,他说的那些话也还在他的耳边回响。他恍恍惚惚的,似乎这一切都只是一个梦。他怎么也不敢相信,汪小吉会去赌博,欠了那么多的钱。他脑子里思虑纷杂,千头万绪,越想越乱。

    汪小吉说,如果他们不到这里来上大学,就绝对不会花那么多的钱。叶宏完全赞成汪小吉的这种说法,不过他心里明白,就算在贵州上大学,他们的境况也不会好到哪里去。蓦然间,他内心里蹦出了一个疑问:他们是不是真的不该读那么多书?自从他上高中以后,村里就有不少人说长道短,亲人们大多也都反对他读书,但是他本人从来没有怀疑过他的选择。然而,此时他对自己所走的这条道路不那么有把握了。读书有用,这是毫无疑问的,问题是,像他们那样的家庭背景,像他们那样的穷人,读大学几乎要倾家荡产,而毕业以后又很难说就能找到一份令人满意的工作,如果说这是一种投资的话,是亏,还是赚?值,还是不值?他想,如果他和汪小吉不来这里上大学,甚至不读高中,家里就绝不会像现在这样一贫如洗,他们也不会落到如今这种进退两难的境地。他还想,如果他们只读到初中毕业,现在他们一定也在广东或者别的什么地方打工了,不但自己有钱花,而且还可以给家里一些补贴。想到这里,叶宏的思绪猛然间刹住了,因为他想起了一件事情。想起这件往事,他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他和汪小吉初中毕业的时候,他俩都考上了高中,但是汪小吉的家里坚决不让汪小吉去上高中,他两次到汪小吉家里去给他老爸老妈做思想工作,好不容易才说动了他们,让汪小吉跟他一起到县城去上高中。他还记得,他当初是如何说动汪小吉的老爸老妈,使他们改变主意,同意让汪小吉继续读书的。他夸大其词,把读书说成是改变命运的唯一途径,说只要读到大学毕业,就可以找到一份好工作,一辈子都不用吃苦,说如果只读到初中,只有靠苦力挣钱,挣钱少,又受人看不起。他并非存心哄骗汪小吉的老爸老妈,他自己那时候就是那么认为的。想起这件事,再想想汪小吉现在的情况,他脸上**辣的。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从石凳上立起身来,然而,他并不明白自己要**什么,只是在原地不停地踏着小步。他浑身微微地颤栗着,不知所措。

    第34章 弃学(上)

    第四天,也就是汪小吉带着那三个人来向叶宏借钱之后的第四天,汪小吉又到师院来了。这次他是一个人,来得很晚,那时叶宏他们都已经下晚自习了。当汪小吉走进他们宿舍的时候,叶宏没有像上次那样感到意外,他感到的是震惊。他料想一定又发生了什么事,否则汪小吉不会在这个时候来找他。自然而然地,他一下就联想到了上次的那件事情,他想,汪小吉到他这里来的目的,一定跟那件事有关。

    一想到汪小吉去赌博,叶宏心里就来气上火,他猜出了——或者说自以为猜出了汪小吉的来意,却故意把话题扯得远远的,不问那几个人有没有来找他的麻烦,他欠的那些钱还了没有,也不问他为何事来找他。他本来以为,他不问,汪小吉自己会憋不住而说出来的。然而,让他纳闷的是,汪小吉也只顾跟他谈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只字不提他为什么来找他。叶宏认为汪小吉是在跟他赌气,跟他较劲,这不禁让他有些恼火了。他也开始跟汪小吉赌起气来,他想:“你越是这样,我越是不会问。”

    从十点呆到十一点半,汪小吉都没有告诉叶宏,他为什么要到他那里去,叶宏也没有问。最后,该是上床睡觉的时候了,由于时间太晚,汪小吉不方便回去,所以叶宏就让他跟他睡在一起。叶宏那样做是违反校规的,学校有不准留宿的规定,不过只要同宿舍的人不反对,不去举报,也就没有人来管。

    这些日子,叶宏终日被那些让他烦心的事情弄得不安宁,他感觉太累、太疲惫了。只有晚上,在睡觉的时候,他才可以暂时地放松一下,不用去想那么多的问题。这天晚上,他睡得很沉,一觉就睡到了天亮,直到礼堂顶楼的广播响起才吵醒了他。由于是冬下,那时候天刚蒙蒙亮,离上课还有整整一个小时的时间。到这里来的这几个月,叶宏变得越来越松懒了,起初他还偶尔去搞一下晨练,现在则几乎不运动了。他甚至有点讨厌那个广播,还有那些一听到广播响就“噼里扑里”地起床的人,因为他们打扰了他睡觉。这天早晨,一如往常,他醒来后,翻了个身,打算继续睡下去,突然,他想起头天夜里汪小吉到他这里来了,并且和他睡在一起的,而此时他却感到他好像没有在床上。他用手在被窝里摸了摸,没有摸到汪小吉的身体。他坐起身来,一下把被子掀开,借着窗外朦胧的亮光,他发现床上的确只有他一个人,汪小吉不在。他以为汪小吉上卫生间去了,于是他又躺了下去。可是,过了好一会儿,汪小吉都没有回到床上来。他心里有些疑惑了,难道说他已经起床回学校了?他想,他应该跟他打声招呼再走啊。不过,他转念又一想,汪小吉大概是怕打断他的睡眠,不忍心吵醒他,所以才悄悄地离去的。

    七点半钟就要上课,七点过几分的时候,叶宏不得不起床了。他刷过牙,洗过脸,便到学校食堂去吃早餐。那个煮米线和面条的窗口前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伍,他老老实实地站到了队列的尾巴上去。这时候,他无意识地用手从外面摸了一下上衣的口袋(自从那天他把他剩下的最后一张百元整钞放进衣兜里以后,他总是时不时地、有意无意地用手摸摸胸脯上的那个地方。),他没有听到那阵极其轻微的沙沙声,他感到那张百元的钞票不在口袋里了,不由得吓了一跳。他赶忙把衣服的拉链拉开一截,把手伸进衣服里面去,他正打算拉开衣兜的拉链查个究竟,却发现衣兜是敞着口的,他把手伸进去反复地摸了又摸,果然,里面空空如也,那张百元的钞票不在了!他像是被人当头打了一闷锤似的,顿觉头晕目眩,一下子变懵了。他难以相信、也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他想可能是弄错了,也希望弄错了,于是他把衣兜的里子翻出来又查看了一遍——还是没有找到那张百元的钞票。睡觉的时候,他通常都把衣服脱在枕头边的,他还抱着最后的一丝希望,他想,那张钞票有可能掉在床上了,于是他马上转身回宿舍。他还有几十块散钱装在裤兜里的,他一面往宿舍走,一面又去检查那个裤兜,看看那几十块钱是否还在。还在!那卷钱还在!这让他稍稍松了口气。

    回到宿舍,他仔细地在床铺上搜寻了几遍,被子、床单、枕头,全都一一翻找过了,然而还是没有那张钞票的踪影。他分明记得那天他把它从钱包里拿出来揣到衣兜里的,而且它一直都在,昨天晚上他还检查过的,怎么过了一夜就不翼而飞了?会不会是他记错了,他根本就没有把它带在身上?它会不会还在柜子里的钱包里呢?他赶忙用钥匙把柜子打开,从他那件夹克衣里把钱包掏出来,没有,钱包里没有那张钞票。他接着又把那些衣物以及柜子的每一个角落都翻找了一遍,还是没有。这下他不得不相信,他那一百块钱真的丢了。

    钱到底去哪儿了?各种各样的猜测在他的脑子里飞快地转动着。他不再怀疑他有没有把钱带在身上了,昨天晚上坐在床上跟汪小吉聊天的时候,他也曾用手碰过那个衣兜,他感觉到钱还在里面的。这就是说,那一百块钱是在晚上十点到早上七点这段时间丢失的,而且是在床上丢失的。一个可怕的想法猛地撞击在他的心坎上——汪小吉,是汪小吉拿走了那一百块钱!他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汪小吉会做这种事,然而当他把各方面的情况结合起来想过以后,他又不能不相信。汪小吉深夜到他这里来,又始终不说明为何事而来,跟他在一起睡觉,早上又不辞而别——他甚至拿不准他是不是早上才离开的,也许在半夜三更的时候他就已经溜走了——他这样揣测并不是没有道理的,宿舍的大门晚上十二点以后虽然是关闭的,但是从围墙可以翻出去,学校的那道围墙就更不用说了,好几个地方都有缺口。

    丢失了那张百元的钞票,叶宏身上就只剩下四五十块钱了,这点钱只够他维持几天的生活。一种浓重的恐惧感紧紧地攫住了他,他什么都顾不上了,早餐,上课,对他来说已经无所谓了。他心急如焚,片刻都没有耽搁,马上动身去汪小吉的学校找他。他心里只有一个强烈的想法,找到汪小吉,拿回那一百块钱。他急匆匆地跑到学校前面的那条公路边去,不一会儿便搭上了8路最早的那班车。他以前去过汪小吉的学校一次,但是那次是转车去的,记不清路线了。他记得汪小吉曾经跟他说过8路公交车要经过财经分院附近的一条大街,坐这路车在一个叫做什么亭的地方下车,很方便就可以到他们学校。他现在坐的碰巧就是8路车,他朝写在车窗玻璃上的那些站点逐一看过去,发现有一个朝凤亭,他想汪小吉说的一定就是这个地方了。当车子在那个叫做朝凤亭的站牌前停下来时,他便下了车。果然,没有费多大的工夫他便找到了财经分院。

    财经分院似乎比他们师院自由多了,大门口虽然也有保卫室,但是大门却是敞开着的,他没有佩戴校卡,从大门进去也没有遭到什么人的阻拦和盘问。他记得汪小吉说过他住在第二栋412窒,于是他便找到他们宿舍楼去。他头脑里一直都晕晕乎乎的,到了宿舍楼前发现铁门是紧锁着的,他才想起现在已经到了上课时间。他想汪小吉不会在宿舍了,只有到教室去找他。然而,他只知道汪小吉是在外贸(2)班,并不知道他们的教室在哪里。他在教学楼前碰到了一位女教师,便向她打听。那位女教师打量了他一会儿,问他从哪里来,**什么的,他如实说了,她叫他上二楼。他上到二楼,发现楼道转角处那间教室的门牌上写的就是06级外贸(2)班。他走到教室的窗户边,朝里面张望了一阵,没有看到汪小吉。坐在窗子边的一个男孩子问他找谁,他说找汪小吉,那个男孩子扭过头去朝教室里喊了声:“班长,有人找汪小吉。”一个大个子的男孩子站起身,从教室里走了出来。

    “你找汪小吉?”那个大个子的男孩子上下打量了叶宏一番,然后问。

    “嗯。”叶宏回答说。从那个男孩子的神色里,他看出有什么不对劲。

    那个男孩子把手轻轻地搭在叶宏的肩背上,把他带到了楼道的转角边。

    “你是汪小吉的什么人?你们两个是什么关系?”那个男孩子问叶宏。

    “我是他中学时候的同学,我们是好朋友,”叶宏回答说,“我在师院读书。”

    “他的情况你不知道吗?”那个男孩子神情疑惑地望着叶宏,问。

    “什么情况?我不知道。”叶宏说,他感到浑身的肌肉都僵硬了。

    “是这样,”那个男孩子说,“汪小吉搞赌博,欠了很多钱,马上就要放假了,人家逼他还钱,他还不起,前天他就没有来上课了,我听他们宿舍的人说,他把东西都收走了,这两天一直都没有回来。”

    “那……那你知道他去哪里了吗?”叶宏吞咽了一口气,问。

    “不知道,”那个男孩子回答说,“他跟他们宿舍的人说,他不打算在这里读书了。”

    “哦。”叶宏领会似的点了一下头。当他转身走下楼梯的时候,又自言自语地说了句:“原来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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