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邪同人)骸之嫣然》分卷阅读7

    第一个梦来得突然,像一场猝不及防的大雨,在我全无准备的时候已轰然而至。

    那天晚上我睡得很早,因为偷吃生肉的关系,好几天,我整个人一直处于混沌不明的状态,当然也不记得自己在那段时间里都做过什么。当我恢复意识时,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床上,正准备入睡。说来也怪,我明明应该是刚从昏迷中醒来,却又立刻要进入沉睡,如果那时我能再仔细想想,或许就会明白命运给我的预兆,可是如果这一切能够被提前透析,那么命运也就不是命运了。

    我睡着了,然后与我的第一个梦境相遇。

    我在梦里看到的第一个人是他。

    梦里我睁开眼,四周是昏黑的,光与暗都那样朦胧而寂静,我好像刚刚经历过一场漫长的冒险,浑身酸软无力,连手指头也不愿动一动。我脑子里一片虚空,什么也不知道,这让我更加全心全意投入这个梦境里,纯然忘记自己到底是谁,这是哪里,以及我在这里是要做什么。

    在此前的生命里我从未做过梦,因此,踏入有生以来的第一个梦境时,我满心混沌,又隐隐带着惊喜,仿佛进入了一个崭新的世界。

    我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床上,床边站着一个人,从他身上散发出隐隐的压迫力,传到我身上,就像太阳照耀着田里的麦子。

    我转头看向他,他正面无表情地盯着我。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第一次见到除了自己和爷爷之外的第三个人。曾经——在我生命最初的十年里,我以为自己栖身的这片山谷就是全世界,整个世界只有我和爷爷两个人。有一天,爷爷却告诉我事实不是这样,世界很大,人很多,而我因为某些原因必须和他单独生活在这里。

    从那时起,我就时常想,世界是什么样的?世界上的其他人又是什么样?他们会如何看待我呢?

    我怔怔地同床边这人对视,胸膛里隐隐滋生出一丝喜悦,我发觉自己的心境居然产生了变化,就在我盯着他看的短暂时间里,我空茫的心里居然荡起波涛来,它们是温暖的,热情的,醇厚而悠长,像无数簇拥在一起的手,纷纷朝他伸展过去,似乎只要他存在,我就会感到安心。

    这让我忍不住对他笑了一下。

    他依旧盯着我,由于逆光的关系,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恍惚看到他皱了皱眉头,似乎展现了半秒钟痛苦的情绪,很快,他又恢复了不动如山的沉静,低声对我说:“你病了。”

    你病了。

    这是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我眨眨眼,不知该如何回应,只盯着他的脸,目光在他深邃坚毅的轮廓上游走,渐渐往下,划过他挺拔的肩头,结实柔韧的身躯……我看到他敞着外套,里边穿一件黑色背心,在背心肩带无法遮盖的小块皮肤上,就在他脖子左侧近往肩膀的延伸处,露出了一些纹路,随他的呼吸轻轻起伏,仿佛那不是依附于他肌肤上的东西,而是盘踞在他灵魂里的一头猛兽。

    我看不清那些纹路到底是什么东西,但我直觉那应该是一幅画。

    他的身体上现在燃烧着一副画。这个发现让我感到惊喜,似乎我又多了解了他一些。但我并没有得意忘形,我始终记得他刚才说的话,他说我病了。

    我病了,是吗,我病了。

    我不知该如何回应他,只朝他眨了下眼睛,他又在我床边沉默许久,才再次开口道:“好好休息。”

    说完,他转身往外走,我目送他一步步离我远去,突然十分舍不得,我想叫住他,可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就在我纠结如何呼唤他停步的时候,他已经走了出去,沉重的大门在他身后关闭,发出嘶吼般的扎扎声响,刺耳难听,让我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我发现自己身处的这个房间并不大,空落落的,除了我躺着的这张床,只有墙边一个柜子,窗下一张桌子,连凳子也没有,而那堵窗户——我看到窗棱上密密钉满了粗大的铁条,仿佛一面囚笼。

    光线比方才更暗了,虽然看不见外面,我也知道这代表天正在黑下来。

    因为他的离开,房间里变得无比寂静,我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我百无聊奈,又有点不知所措,于是朝虚空中打个招呼,隐隐回音却放大了我的不安,让我赶紧闭上嘴。

    我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也无人可询问,更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像一个演员在全然不知剧本的情况下就被扔到舞台中央。我考虑片刻,只能选择以不变应万变,保持平躺的姿势,安静沉浸在只有我自己停伫的梦境里。

    但是这样很无聊,甚至有些难受。我躺了一阵,半点睡意也没能培养出来,反倒浑身烦躁,**脆一下坐了起来。这时,我突然发现自己的手脚竟然都被铁链锁着,和粗壮的床柱链接在一起。

    我愣住了,盯着手脚细看,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如果我的手脚被拘束住,为什么刚才没有感觉?我尝试移动手脚,它们听从了我的命令,但依然有一种感觉停留在其上,让它们行动迟缓,力不从心。我突然明白过来,或许是有人从中作梗——比如给我吃了药,让我暂时丧失行动力,而随着时间推移,药力减弱,我又能活动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8|

    ps:一切正在一点点揭开。

    我坐在床上,在我的第一个梦里沉思。

    这是我有生以来的第一个梦,那时候,我还不能理解什么叫做梦,也不知道它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我的生命里,有那么短短的时间,我误以为它也是现实——和孤寂山谷不同的另一种现实。我同时存活在这两种截然不同的现实里,历经着不一样的人生。对一个从未做过梦的人来说,这种误解太正常了,我甚至天马行空地想到了爷爷说过的事。

    爷爷告诉过我,世界上有一些叫做戏剧或电影的东西,由人扮演出来,在或虚构或真实的背景下演出各种故事。我问爷爷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存在?爷爷说是为了取悦人,人发明它们,由一些人演出各式各样的故事以取悦另一些人。我依旧不能理解,在我贫乏枯燥的生活里似乎找不到什么需要被改编成故事的经历,也从未想过去取悦任何人。我对这个话题兴趣不高,爷爷也很少再提它,但这样的一种存在方式却就此于我的脑子里生根发芽,让我偶尔会控制不住地起想:如果我也可以过另一种生活,那会是什么样呢?

    此刻,在我的第一个梦里,我想到了这件事,我觉得这一切很有些相似,我现在不正在经历着另一种生活吗?这是我从未见过从未体会过的,那个人,这处房间,封闭的窗户,包括这张床和我身上的衣服,都是我从不曾在我的山谷生活里出现的,多有趣。甚至连这种不能完全自由行动,不能掌控下一秒会发生什么的感觉,都多么像爷爷说过的电影和戏剧啊。

    我落在不能完全自主的梦境里,仿佛舞台中央的演员,被迫遵循已编制好的剧本行事,将一切已发生的、已注定的东西都循规蹈矩地演出来。

    初登舞台的演员总是兴奋而认真的,即使最枯燥无聊的剧本,也会下大力气去揣摩,就像现在的我。

    我在床上坐了一会儿,等待手脚的感觉恢复,它们很快苏醒,完全听从我大脑的命令。我下床站到地上,发现手脚上链条的长度足够让我在房间里行走,于是绕着四壁走了一圈,听它们拖拽在地上发出的声音,冰冷刺耳,枯燥乏味,我却兴致勃勃。我从房间的这一边走到那一边,往每个角落里仔细看,想就此发现点儿什么,还真给我找着了。

    首先,我摸到一个开关点亮灯光,房间随之亮起来,白晃晃的墙面是那样沉默,我在桌子上发现了半张纸,似乎是从什么东西上撕下来的,上面写着我的名字:吴邪,旁边写着“胖子”两个字,接下来的一句话被涂黑了,看不清,再往下则写着“重4斤,黑色石质,空心”。我盯着这些文字看了一阵,猜测它在描述某件物品,这件物品和我以及“胖子”有点儿关系。

    我在房间里不断走动,锁链发出的哗啦声连续不绝,这时,我听到门外传来一声模糊的话语,心头不由得一跳。

    有声音,这说明有人在外面?

    我赶紧扑到门上,侧耳细听,那个声音又响起来,重复一遍方才的话:“吴邪,安静点。”

    声音听起来是个上了年纪的男人,我从他简短的话里感受到一种混合的情绪:哀伤、痛苦、无奈,还有畏惧。这情绪让我的心也跟着沉重起来,似乎我们之间有某种血肉联系,他痛苦,我也会难过。

    我靠在门上,突然不知所措,隔半天才对他说了个“好”字。

    “好,好……”门外的声音咳嗽两声,言语中似笑非笑,又仿佛在哽咽,他长叹口气,对我说:“吴邪,别怨大家,实在是没办法,你妈妈……你妈妈还不知道你的事,你要早点好起来,会好的,没事。”

    “……好。”我忍不住回应他,这个陌生声音里的哀愁和痛苦比方才更加浓烈,就像一只残忍的手在我心脏上搓揉,让我浑身都涌动着又酸又苦的知觉,我突然觉得门外的这个人跟我有很深的联系,对了,他提到了“我妈妈”,难道……难道他是我的父亲?

    心跳得很快,我突然想大着胆子呼唤他,用那两个字去呼唤他——我想他一定就是我的父亲。我只有爷爷,只有自己,在现实里我从未有父母,我甚至不曾问过爷爷关于父母的事,因为我根本没有这样的概念,还是爷爷告诉我,人的家庭构成应该是怎样的,我应当有父母,有亲人,有那么几个朋友,就像这个世界上所有其他人那样。

    于是我问爷爷,我的父母呢?爷爷说他们已经死了,这个答案让人难免有些失望,我没有再问,很快将这个话题抛到脑后。可是现在,在这个梦里,在这个舞台上,我心中熄灭已久的火光突然被点燃了,它跳跃着,涌动着,驱使我向门外那人发出了陌生的呼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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