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棱镜门之赤北空山》分卷阅读24

    丘西默默地走在前面,再也不说一句话,金国泰也不说话。

    却说赵桂芝在金国泰出门的时候,就再三叮嘱他:

    “国泰,你们在县城住一晚,第二天坐车去市里,丘西上火车走了,你就写个房住下,天亮了再回来,你也五十好几的人,别再拼命的赶路。这人啊,还得自己爱惜自己,那里有个病痛,再好的兄弟都没有办法帮你顶替。”

    赵桂芝为什么对金国泰说这样的话呢?这还得从金国泰送金国强那次说起。夜里两点金国强上火车走了,离天亮也不远,金国泰为了节约几个住宿费,就在火车站广场的一个旮旯里随便休息一下,等天一亮,在回程汽车上睡一觉就得了,没想到,他在旮旯里睡着后,兜里的钱被人摸走了。人生地不熟,挨饿是肯定的事,关键是离家三百多公里路没钱买车票,他上不了车,回不到赤北空山。

    金国泰从火车站走到汽车站,在汽车站走来走去,一脸忧伤,一脸无奈,那种痛苦,那种绝望的滋味,没法用语言来形容,如果非要说出那个滋味的话,恨不得一头扎紧泥土里。

    一天不吃饭可以,不喝水不行。肚子饿也只有用水来搪塞。金国泰在汽车站转了好几天,身上的衣服都已经脏臭了,头发乱糟糟的,如同一个流浪的老鬼,他歪着脖子,噘着嘴,咕咚咕咚的喝洗手龙头里的水。在一旁等洗手的女士看了看他,轻声道:“同志,这水不能喝。”

    金国泰不慌不忙抬起头,面容憔悴地看了女士一眼,转身就往门外走。女士看着金国泰的背影,觉得这个人在哪里见过,但又记不起了。突然,在她朦胧的记忆里闯出一个人影来,那是三十年前的人了,梦里清晰的他。她觉得此人很像他,她匆匆洗了手,急忙追上去,胆颤惊心的问:“你是哪里人?”

    然后端详着金国泰,在心里不停的问自己:这不是金建国的模样吗?女士不由得一阵手忙脚乱,脸色飘红,手心发热,她真不敢相信,在此情此地,能见到他最想见,又最怕见的人,她把视线迅速的从金国泰身上移开。但是,金建国的影子就像进站出站的班车,在她的记忆里进进出出,把她的心搅得乱遭遭的。三岁的小孩都看得出来。

    诚实的庄稼汉腼腆,憨厚,磨不开嘴诉苦,也伸不出那双勤劳而布满老茧的手乞讨,只有把所有的苦恼全装在心窝里,狠狠的责备自己没有用,连几个救命钱都看不住。金国泰稍有迟钝,用那忧郁的大眼睛看了一眼女士的红色皮鞋,苦涩的笑了一下,好像是在嘲笑自己无能,走不回赤北空山,不能见他的娘和妻子。就眼泪汪汪地回道:“赤北空山。”

    从金国泰的声音里不难听出,他好像在与赤北空山告别,又有无限的思念和牵挂,一万个不愿意的情结。他没想到,他的回答加快了女士的心跳,女士更不敢再回头看他了,生怕他就是她最想见又怕见的那个人。女士侧着身,谨小慎微的对金国泰说:“我也是从哪里出来的。”

    女士说话的声音很轻很快,一带而过,好像是提示金国泰他们认识,她是王金花,又好像不愿意提到赤北空山那个伤心地。女士走近金国泰,他们基本是面对面了。她望着金国泰的脸,问:“您怎么会这样?咋滴啦?”

    女士的声音好像是在问她自己曾经的伤痛。金国泰不知道这位女士就是王金花,如果三十年前见过她,但在这人海茫茫的大千世界里,模样长得一样的人少不了。再说,现在他是叫花子,看谁都是富贵人,都是救世主。三十年了,金国泰也认不出她是王金花,尽管差点成为大嫂的女人。现在,她就是一个“美丽”的富婆。

    金国泰把遭遇告诉了王金花。王金花没有犹豫,也没有再往深里问,她给金国泰买了一身衣服,又叫他去修了个面,给他买好了回程车票,又给了他一些吃饭的钱。她一脸的热情仿佛在安慰自己曾经伤痛下的爱人,或是间接为曾经的爱人做一丁点事,来弥补曾经说爱的誓言,这就是新时代的王金花。

    金国泰问女士的姓名和地址,她没有回答,只是深情地一回头,淡淡的一笑,消失在时光隧道里。

    丢钱的事除王金花,金国泰,小偷知道外,没有任何人知道,当然还有天和地,但是,它们不会开口说话呀。是谁把这一消息告诉牛水灵的呢?

    哦,她有监听器。

    牛水灵知道的事,地球人都就会知道。吕大头已经和她在赤北空山合资了。牛水灵持有20%的股份,牛股东是这样发的言,她说:“哥哥留情,弟弟受惠,什么意思嘛?”

    这个发言辞赤北空山人一直认为不实,是牛水灵造谣滋事故意所写,大家相信庄稼汉的憨厚,相信耕种一辈子田地人的德守,他们嘴上不会女人女人的,再说,女人在金家是生儿育女的亲母。在至高无上的女人面前他们不会胡思乱想,动手动脚。金永锋宁死也不动妇女主任一指头,大家已经看到了。这个发言稿分明是搬弄是非的吕大头**的,他是最大的嫌疑人,事实证明也是他**的。在很多地方,他不是让很多兄弟打起来了吗?斗起来了吗?坚固的城墙不攻自破了吗?吕大头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第25章 起跑线在沉思

    改革开放的春雷紧锣密鼓的朝赤北空山传来,鸟儿们已经脱去冬装,为美好的明天作好了飞翔,然而,赤北空山有一个中专生却因为不分配工作,成天闷闷不乐的钻在屋子里耍脾气,让跃欲试的鸟儿们没了美丽的心情,它们原以为中专生不吃不喝是要冬眠,没想到他还拉屎拉尿浪费粮食。监听器带着友好的眼神看着金国强,嘻皮笑脸地说:“国强帅哥,你好呀,出来整两把地主好不好?我们一边玩一边聊,‘外交部长’牛水灵还差一位秘书;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可以先到她那里过度过度,等我们业务壮大了,ceo吕肯定给你一剑封侯。因为他要破釜沉舟,独揽棱镜门老大!”

    金国强在梦里笑了,赵桂芝全看在眼里,嘴上也不去搭理他们。她是想让时间磨去金国强对现实社会的不理解,或者说磨去那顽固不化的棱角。赤北空山茂密的树林净化得了空气里的微尘,却消化不了金国强的浮躁,院里的樱桃树越是沉默,越是花簇满枝,金国强就越觉得自己该歌唱,该硕果累累,水井越是静静地流淌,无私的奉献,金国强就越觉得自己该白吃白喝,坐享其成;当树上挂满果子的时候,井水喂肥牛马的时候,金国强就越觉得自己是全赤北空山最可怜、最需要安慰的人,所有的人应该为他的不幸感到同情——他不是不劳而获,而是获而没有用武之地。最可笑的是,金国强居然觉得自己是个了不起的人物,读个中专就像读了北大研究生似的,鸟儿他看不见,蜜蜂他看不见,樱桃树和老水井他更是不理采,就连自己的母亲也是爱理不理,比高高在上的玉皇大帝还要盛气凌人,比诡秘的监听器还要自以为是。金国强的读到什么地方去了呢?毕业本本是谁发给他的呢?

    赵桂芝实在看不过去,就站在金国强睡觉的门口高声喊:“金国强,赶紧给我滚出来,马上去田里帮二哥**秧!”

    屋子里立刻传出委屈的、气愤的声音:

    “不去!”

    “你不去**活吃什么?都二十来岁的人了,谁还养你?要得吃,你必须出去劳动,没人白白地养你。赶紧的,我在门口等,快出来!”

    赵桂芝敲门的方式很特别,用手在门板上使劲拍了三巴掌,声音也很古怪,似是闷沉的春雷,似是扁担打在鼓膜上,为之震怒。

    春雷为小草撬开了地缝,就像紧闭的门裂开一道口子,一个无精打采的脑袋露了出来,那张沮丧的脸像块馒头,没有小草的朝气蓬勃,一个年轻小伙子要用一张 “**净而冰凉”的面孔面对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要说一句什么话呢?

    挂在樱桃树上的监听器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却冒出一句耐人寻味的话:“你就知道吼你儿子,有本事砸吕大头的门去!”

    赵桂芝堵在门口气得直眨眼,没有为那阴阳怪气的声音转移视线,而是等屋里的人出来。一见到金国强那张脸,她就想吐,就忍不住对他吼起来:“你看看,你看看你这幅德性,走路直不起腰,说话抬不起头,有本事你看着我的眼睛,有胆量站出来面对面谈,有种就到坝坝里我们摔几个回合,成天躲在屋子里耷拉着脑袋愁眉苦脸**啥子?有人借你的米还你的糠了?谁欠你的呢?

    小伙子,人生很长,有你不顺心的时候,难道你今后就这副面孔对待我们?开心的日子你要珍惜,苦恼的日子你要面对,我们不会因为你开心和难过改变我们攻击的对像。你的阳光和直率正是我们的笑脸,你的诚实和友善才是我们的希望。金国强,你爹早死了,你娘老了,你哥哥嫂嫂送你读完书,你已经很幸运了,这赤北空山没读上书的大有人在;你知道吗?他们早起下田劳动,上午在镇上搬砖建房,晚上还不忘了和大家伙唠唠家常,努力的和身边人打成一片,这就是我们生存的法则。你读完书,下田劳动的勇气都没有了,你读完书,周围的人都看不见了,你读完书,居然连话都不和我们讲了?你看着我们的眼睛就像两两相交但彼此不平行的平面围成的透明玻璃,你这两块玻璃看我们不是分光,就是使光束发生色散。我百思不得其解,生了十个孩子,唯有你这双眼睛是高科技,居然是他妈双棱镜。

    你要告诉我,是谁让你这双眼睛变成棱镜的?难道是书本上的知识扭曲了你的双眼?还是知识让你目中无人?你五哥因为家里穷没读上书,在郸城背《新华字典》,你读书识字,却给老子躲在屋子里发牢骚,到底是咋回事?你不但不帮你二哥**农活,而且还躲在家里耍性子,谁看到这张苦瓜脸痛快?难道你要嫂嫂和哥哥提着礼物厚着脸皮去给你找份工作?

    金国强,作为一个男人,不劳动就是天下第一大羞耻,不知感恩回报就是畜生。要不分配工作都不分配工作嘛,站在同样的地坪面上,看谁蹦得高跳得远,拼爹娘你是没有希望啦,但天无绝人之路,你可以拼人品嘛,你可以拼一个人的**劲嘛,你还可以拼持之以恒嘛,如果这些你都舍不得拿出来,那你就只有沉沦,堕落,像猪圈里的猪一样活着,随时沦为刀下囚;如果你还有一颗坚持再学习的心,能适应大环境,你才算是一个合格的中专生。如今你这幅面孔,就是给你配上博士帽,把你推上人生舞台,谁听你演讲呢?我建议你去拿一面镜子好好照照自己,看到如今的你,也许你自己都不会喜欢自己,更别说其他人。”

    赵桂芝的话如一盆冰水浇在了金国强的头上,把他浇清醒了,眼珠子滴溜溜转,又像当头给了他一棒,把他打蒙了,他傻愣愣的望着母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在他徒丧着脸的时候,母亲伸出友谊之手,抚着他的后脑勺,像朋友一样,肩并肩,朝院门走去。

    来到院门口,赵桂芝看着金国强的眼睛,说:

    “国强,路子是人走出来的,躲在屋里算什么事?人越宅越霉。你知不知道,腰挺习惯了,背脊才不会弯曲,要想清除心里的怨恨,唯有只有劳动。”

    赵桂芝叹了口气,惋惜地说:

    “把学校颁给你的毕业证书忘了吧,断了念想,你才能死心塌地的和二哥**活!”

    说完,赵桂芝使劲儿推了一把金国强的背。金国强没意料到,就踉跄几步窜出去,下地**活儿去了。

    从那以后,金国强再也没有停下学习耕种。在田间,他弯腰去割稻子中的杂草,锯齿似的稻草叶划破他的手臂,他习以为常了,蚂蝗钻进他懒惰的腿肚子里,他学着金国泰的样子,毫不畏惧的把它们拽出来。

    樱桃树上的监听器阴阳怪气的说:

    “金国强,耕什么田,栽什么秧,晒黑了小心找不到女朋友!”

    金国强抬头看了看监听器,犹豫不决,他还想着当牛水灵的秘书,便讨好卖乖的说:“是蚂蟥吸走了我血液里的骄傲和懒惰,要感谢母亲把我推进一去不复返的劳动大军营里。”

    监听器好像看穿了金国强的心思,便大声地说:

    “位置一直给你留起的。”

    监听器环顾一下四周,见没人,又吞吞吐吐的说:

    “我们单位虽然一直是值晚班,但是晒黑了影响声誉。”

    “工作跟颜色有什么关系?”金国强不解地问。

    “世界五百强,不但要素质,还要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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