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棱镜门之赤北空山》分卷阅读40

    叶思根接着说:

    “大哥为了弟妹不结婚,二哥二嫂为弟妹付出了所有,三哥出门杳无音讯,金春在家排行第四,我们当姐姐姐夫的不能看着弟妹走投无路,大家一起走,就不怕夜的黑。”

    真情为患难流出了自豪的眼泪。那些眼泪为叶思根的无私和善良而感到敬佩,为他的高尚人格感到崇拜。眼泪闪着晶莹的光,静静地照在木匠师傅工具箱里的锤子、凿子、斧子、锯子、刨子上,那些又尖厉又坚硬,还特别冰凉的铁家伙,怎么教会了一个木匠修补穷苦人伤痛的心的呢?

    赵桂芝站起来望着叶思根,感激的说:

    “孩子,你真是帮了我大忙。”

    然后给自己的女婿深深地鞠了一躬。赤北空山为什么老有一个老女人老要弯腰点头呢?难道她的点头哈腰就能换来别人的同情和善良吗?

    叶思根赶紧上前扶住丈母娘的手,惭愧的说:

    “岳母大人,您这不是把我当外人吗?我也是您儿子。您从东北来赤北空山图个啥?还不是想我们幸福嘛。”

    “孩子,你是金家女婿,你是姐夫,小姨子的嫁妆那有姐夫来办的呢?盘古王开天地——我是头一回听说呀。”赵桂芝望着叶思根说。

    突然,监听器**入一句话:“叶思根你赶紧上呀,把小姨子带到宾馆去,做一回畜生总比做一回-----。”

    赵桂芝破口大骂起来:“不能落井下石,不能阳奉阴违,赶紧回家刷牙洗脸,穿得整整齐齐去上班,这里没有你发言的余地。”

    然而今天,这些女儿赶上了好的时代,在外挣到了钱,她们忘记了当初那一幕幕感人的画面,她们成为划时代的新兴产物——中国大妈。中国大妈不但思想放开了,而且还学会了很多新潮的词汇:什么要对自己好一点,什么世界那么大要出去走一走看一看,什么该吃吃该喝喝,什么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什么这辈子是人,下辈子还是人吗?亏待谁也不能亏待自己,再不疯狂真的就老了,-------。中国大妈决定组团出去旅游,从这个省飞到那个景点,从这个景点坐车到那个城市。她们要尽情的享受,疯狂的游玩。现在中国大妈不在国内玩了。她们说要出国长长见识,看看外国人是怎么生活的。中国大妈先是在周边一些国家玩耍。说实在的,她们不是在玩,纯属是这里看看,哪里逛逛,这也要吃那也要买,这儿来个自拍,哪儿来个合影。总觉得家里的没有外面的好,国内的没有国外的漂亮,地球上的没有月球上的**净,放在银行的没穿在身上实在,穿在身上的没有吃在肚子里踏实。中国大妈想法越多,心理就越不平静。她们嘴上闹二打三说的是一些小事,心里却咒骂穷苦岁月不开窍的死脑子,咋不风流快活呢?中国大妈不但不检点自己的行为,而且还带动子女一同疯癫。今天和这个男人结婚,明天和那个女人赤体同床,主要是整一身金银绸缎,搞得这个世界只播娱乐频道,太他妈的扫兴。中国大妈决定在最后的时光里发光发热,她们开始折腾显摆,游戏人生。她们的嘴张得要吞下一头河马,还发到朋友圈里炫耀,还特意注明:这是富士山,这是白海道,这是东京街,这是夏威夷,这是------。中国大妈还没离开景点,景点的一切美好记忆已经忘得****净净,去和没去一个样;但是,中国大妈为景点创造了垃圾,为花花草草放出了二氧化碳,为城市制造了噪音,带动了消费,景点的内容没记住不打紧,往花花草草里扔满汉字实属不应该。她们不应该在机场群殴,她们不应该在商场横冲直闯,她们不应该在马路上那么唾沫星子满天飞。一帮人东摇西晃的排起长长的队伍,宛如春运时排队买票的农民工,只为买果果、买包包,买奶粉,买卫生纸,还要给这个熟人那个亲人带。金家上上下下好几十号人,欧洲一个小镇还没有金家一大家人多,一个商场的的东西还不够中国大妈一个人代购;但是,中国大妈出门就是威风和霸气,唯恐天下人不知道她们姓金,排队太影响她们的形象,太挑逗她们的耐心,一帮娘们儿气大山粗的吼起来:“这个产品我们包了。”

    “这个那个我们全包了。”

    “整个商场我们都包下了。”

    中国大妈这个也要包,那个也要包,你们认为这是在中国包养情人吗?

    然后,中国大妈摇摆着**从队伍里走出来,直冲过去,把一个高雅的玩意儿,或是一个有趣的艺术品,像往菜篮子里捡萝卜一样,横七竖八的装满购物车,哪还有一个东方女人的秀气和高雅,纯属一个□□裸的泼妇,一个大猩猩。

    赵桂芝在赤北空山住了快六十年,她看到儿女们如此放肆,痛苦的心像蒙上了一层灰色的阴影,流起了后怕的眼泪,要不是救难船把中国大妈从国外拖回来,乐不思蜀的中国大妈还真把“母亲”给忘记了,她们哭天哇地的要感激“母亲”的养育之恩,这次总算拿出一点诚意。

    金家儿女三番五次的要接母亲走。赵桂芝拒绝了他们的请求。她说她舍不得赤北空山,她舍不得张英和金国泰。这些年,一直是他们陪伴着她,照顾她的饮食起居,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情和依恋,要她把金国泰和张英留在赤北空山自己去城里住,赵桂芝怎么也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既然这次非去不可,老人有她自己的打算。

    我在监听器里找到了她的想法,如下:

    “先去深圳大儿子、大女儿、三女儿他们家住,每个人家住一月,再去上海金国安和金国强家住,又得花两个月,然后再去郸城金国富和金冬家住,还得花两个月,最后去北京金国平家住,正好把丘西叫叫过来一起住,这一个月就过去了,然后坐飞机回----回------。”

    老人激动的站起来,情绪有些失控,在前门口走了一个来回,又坐回椅子里,心里还是想着:“回-----回------。”

    此刻,赵桂芝的心就那么飘浮在了北京城的上空,既飞不回赤北空山过春节,又无法降落在首都机场,就像漂浮在万里晴空中的一朵云霞,不由自主的旋转起来。她站得高望得远,鸟瞰大江南北,东有黄山,西有泰山,南有衡山,北有华山,顺着华山往下望,隐隐约约看见了秦岭山脚下赤北空山院子里的樱桃树,突然飘来一大片雾霾,挡住了她的视线,呛得眼泪不停的往下流。老人赶紧擦**眼泪四处望,在模模糊糊的记忆力里,她看见了一个熟习而又陌生的两块土包,那两块土包燃起了她无限的哀思。

    “娘,您这是怎么啦?”张英一边给母亲抹泪,一边着急的问,“您咋的了?”

    “我------,我-----我想----,”老人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慢慢说。”张英拉着母亲的手,焦急的望着她。

    “我--想--回--东--北----。”

    老人断断续续说完东北二字后,眼泪像三峡开闸放水,滚滚而出。张英被整蒙了。她不知道说什么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母亲。她望着母亲的手在那里自言自语的问自己:“娘是东北人,我们怎么忘记了呢?可谁问过她,关心过她娘家还有什么人呢?谁了解娘心里的想法呢?只知道给她吃好穿暖,身体好一切就好了,这就是孝顺?如今,娘的儿女们成家立业,过上了好日子,要来接她去大城市住,报答她一生辛苦换来的胜利。

    是谁让母亲忘记了出生地?是我们让母亲忘记了回家的路!

    娘是女人,我也是女人,她有她的爹娘,她有她的牵挂,正如我有我的爹娘,我有我的牵挂一样。难道我要我的爹娘就应该,娘要娘的爹娘就不可以?难道我的爹娘是爹娘,娘的爹娘就是钢铁吗?虽然娘的父母早不在世了;但是,他们的坟墓还在呀,母亲的故乡还在呀,她的亲人还在呀,那是我们女人的娘家啊!我爹娘还逢年过节去我的祖辈坟前烧香磕头,而眼前这个娘呢?我进金家三十年,我问过娘的娘家吗?娘给我说道过她的娘家吗?娘为了她的战友,为了她的孩子,为了这个家,娘把她的爹娘给忘记了啊!娘把回娘家的路给忘记了啊!是什么让娘忘记了回娘家的路呢?

    天呀,是贫穷让一个女儿不曾想起也不敢想起她千里迢迢的爹娘啊!是贫穷让一个女人几十年来没能回到生她养她的土地上啊!是一屋娃娃让一个母亲回不起娘家啊!娘,您还有几回梦到您的故乡?娘,如今您还回得去吗?”

    想到这里,张英的泪水不知不觉挂在了脸上,像两条水柱。婆媳二人坐在前门口哭起来。金国泰扛着农具一进院门,就瞧见母亲和媳妇二人坐在门口哭,吓他一身冷汗。他认为在外的亲人因为贪污**出了什么大事,把手里的家伙往院子里一扔,飞身来到母亲身边,单膝跪地,抓住母亲的手,惊恐的问:“娘,您咋地了?”

    金国泰这一叫把两个女人从伤心的泥潭里拉了出来。张英和金国泰赶紧给母亲抹泪。金国泰心疼的看着娘,嘴里不停的问张英:“这是怎么回事?”

    金国泰问张英的语气有些责备之意,好像是她伤了他母亲的心。听完妻子的叙述,金国泰愕然的瘫坐在地上,低下头,独自念叨:“我怎么就没想起自己还有外婆外爷呢?娘是哪里人?小时候我问过娘吗?她讲过吗?娘想娘,娘怎么不回去呢?”

    一连串的问题让金国泰不知所措,他想不起来也不敢想,脑子里一片空白。他想问母亲外婆住在哪里,家里还有什么人,喉咙里像卡了鱼刺,说不出话,发不出声音。突然,金国泰和张英听到天外来音,那声音好像是从天上的乌云通过樱桃树发出来的:“你娘,我娘,他的娘,是不是都是娘?既然都是娘,为什么还分你娘我娘他的娘?娘,娘,娘,叫了娘,嘴里就不能你娘我娘他的娘。”

    那声音清脆,响亮,声声直入人心。金国泰和张英跪在母亲面前,就像朝拜者跪在神像面前一样,一个人拉着娘的一只手,异口同声的说:“娘,我们带您回东北去,我们都回去。”

    第41章 谁动了她的回忆

    岁月肆无忌惮的抹去赵桂芝记忆里的往事,却无法抹去她对故土的挚爱和狂热。国泰平安富强春夏秋冬陪她来到东北——锦州——久违的娘家,看看四平,看看塔山,看看那曾经被鲜血浸泡过的土地;但是,眼前的一幕把她惊呆了。记忆里的烽火楼,记忆里的战壕,记忆里支离破碎的村庄,它们在三十年改革的春风里魔术般美丽了,而是一排排漂亮的楼房,美丽的公园,四通八达的马路。她望着这块蓬勃的土地越沉思越伤感,望眼欲穿,就是无法找到自己从前的家,也无法找到父母的坟头,只有那孤寂的小侠山光秃秃地矗立在那里一动不动,宛如一只巨大的铁锅倒扣着满满地一锅心酸。

    赵桂芝望着小侠山使劲儿回忆,努力的想,她害怕曾经的记忆眨眼间消失,她害怕小侠山不再认她,而眼前的一草一木无不是往事的追忆。父亲和他的牛,母亲吊死在树上,月光下的金永锋,------。这一切,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来看望他们了。她要死死的记住他们,直至带进坟墓。然而,无情的岁月在她的脸上狠狠地撸了一把,一切都变得那么苍白无力了。她无法记住眼前的狂轰乱炸,也无法忘记过去的心酸眼泪,她就只有站在那里眨巴着眼睛,嘴唇的抽搐致使蛛网脸跳动起来,那双枯瘦的手攥在一起,两肘紧紧地夹住两肋,肩膀高耸,脖子缩进衣领里,活像寒风中的布谷鸟望着这个美丽而冷漠的世界。脑子里一会儿一片空白,一会儿一大堆活灵活现的画面,一会儿满地的仇恨,一会儿高楼大厦。消失和呈现,仇恨和现实,一对一对的扭打在一起,把她的心拧成麻花状。

    在这片土地上,年少被敌人埋下仇恨的种子,年壮敌人用硝烟熏大炮轰,而在今天,在她年老的时候长出来的既不像葡萄串一样的回忆,也不像树上个顶个鲜艳的苹果,而像那松树身上长出的疾瘤,一个满是伤痛的回忆,没有任何药可以医治,更何况触摸。

    赵桂芝对着小侠山在心里喊起来,我在监听器里找到了那段录音,就学给大家听:“老天爷,我的爹娘在哪里?求求您让我和他们见上一面好不好?爹,娘,女儿回来看您们了,您们出来见见我们吧!爹,娘,我来迟到是有苦衷的,在去赤北空山的路上我身无分文,在闯山海关的时候我衣衫褴褛,在和张大娘相依为命的日子里我举步维艰,后来我有了这十个孩子就更没有回来看您们的路费,即使有看您们的盘缠我也要花在孩子们的身上啊!他们要吃要喝要上学,长大后又要买房成家,我真的拿不出一分钱来看望您们。爹,娘,女儿为了实现自己的诺言,抛弃了您们,女儿为了一个时代的使命远走高飞不理睬您们,女儿为了一个抗日战士的母亲把您们忘记了,女儿为了自己的幸福踏上远去西南的路——没有看住您们的坟墓;如今女儿站在您们面前不求您们原谅我,也不求您们理解我,我只想告诉您们:中国人民富强起来了,他们没有找到杀伤性武器说明这个世界要大团结,人们就能过上平安幸福的日子。

    爹,娘,我出去的时候孤身一人,而今我给您们带来了十个孩子,他们就是您们的外孙。为了这十个孩子他们的爹被人陷害,侮辱,抽打,死在了水的世界里,为了这十个孩子我不得不摁紧裤腰带让他们吃饱穿暖,我只为了曾经的那份誓言——让他们长大后与敌人周旋到底。今天看来,没有杀伤性武器他们就没有必要再上战场,我就带着他们风仆尘尘地回来看望您们,可是您们去了那里?为什么躲着不见我们?

    爹,娘,女儿想您们啊,您们出来见见女儿吧,求您们。虽然在我成为母亲的那一刻,女儿的确忘记了生养我的土地,忘了回娘家的路,忘了您们还住在这片土地上,但是女儿永远没有忘记做为一个女人、一个妻子、一个母亲应尽的责任和义务,没有给您们脸上抹黑啊,您们为何不见我?”

    赵桂芝不停的抹眼泪。她转过身,盯住小侠山的眼睛慢慢地移动,搜寻每一个草丛,凝视每一个石缝,端详每一片树叶,好像那一草一木一花一石的下面躲藏着她的父母,她恨不得把它们抱在怀里亲吻,她恨不得抱着它们诉说。然而,她只有跪在小侠山的面前,爬下去,用那枯瘦的脸紧贴大地,聆听地心底处传来的悲鸣。

    赵桂芝站在小侠山上搜遍心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没有找到从前的村庄,更没有发现父母的坟墓,就像杀伤性武器从来就没有来过这个世界一样,无影无踪。她踏着石阶失望的往下走,孩子们争先恐后的要来掺扶,不知为什么,她要独自一个人走在沉默里。

    回到驻地,赵桂芝坐在沙发上,含首板脸,神情呆滞,把思念和痛苦缝制在她的肚子里,翻来覆去地折磨自己的良心。悲痛欲绝的徘徊在愧疚的记忆里。她只允许孩子们围坐在身边,就像一群孩子守候在病床前——只许着急,不许病急乱投医。她谁也不看,谁的问话也不回答,谁要是接近她,她就挥舞巴掌,眼睛却死死地盯住地板。

    孩子们看着母亲难过,心里就更加痛苦。他们明白:此行如果一点消息都没有,母亲的脸上将不会再有笑容,往后的岁月里母亲的世界里只有自责和内疚——连父母的坟墓都没守住。她会一直这样坐下去,直至生命交给死亡。

    “娘,您还记得那些人的名字呢?”

    金建国壮起胆子问母亲。他的问话打破了所有人的沉默。大家一齐看着母亲的脸,希望她开口说话;如果一直这样憋着,非把她的身体憋出病不可。赵桂芝好像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没看到,独自沉积在无边无际的回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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