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秀》毓秀分节阅读59

    当时郭山长就无语,捂着脸哭笑不得:“开什么玩笑!”

    真当他们阑珊书院是随便一所破私塾,只要给钱就让人读,也不管是哪条道上的学生!

    圣人云有教无类,那也不是让人拿书院开玩笑的。

    红尘看这位老人家都快疯了,她又相信郭老的为人,便小声把罗娘她们的经历说了一遍,并没有故意说得多煽情,多凄惨。但郭老不是孩子,一个饱经世事的老人,听了只言片语,这心里就什么都明白了。

    他沉吟良久。直到红尘把罗娘和阿严拉到他面前,让他亲眼看到这两个姑娘,他才郑重其事地,当真一笔一划,写了二十六封推荐函。字字千钧。

    “哇!”

    阿严抱着新鲜出炉的推荐函,嚎啕大哭。

    罗娘也哭,因为这封推荐函的意义,不只是让她们有了脱籍的希望,更重要的是,这是一位饱学鸿儒的认同,书院的老山长,愿意认同她们这群女人还能做人,而不是当一个畜生。

    拿了这二十六封推荐函回去,茶馆这些姑娘们。精神气就大不一样,要说以前还是被动的,让红尘叮咛嘱咐,日日关心,才学习,才锻炼,现在就是浑身有那么一股子劲儿,拼命向前面奔,连小莫看了都说,这些女孩子们就像又活了过来。

    红尘从郭老那儿。拿到一批书院的内部资料,给她们补课用,这批资料的针对性更强一点儿,都是先生们用的。主要是为了让这些女孩儿应付考试。

    她们再努力,基础底子毕竟是薄了些,郭山长心里很明白,阑珊书院的考试可不是那么容易过的!

    那一天,红尘一脸轻描淡写地说,她想让罗娘她们都考上书院。大家一起上学读书,当时就把郭老给逗得前仰后合,真那么容易的话,书院周围各大酒楼客栈,也不会常年有人包房,生日红红火火了,每年考不中的考生们,留下来一边温习,一边等明朝再考的不知凡几。

    阑珊书院那是肯定比不上国子监那样等级的地处,问题是你要读国子监,不是优秀到能让人主动邀请,就是你得有个好爹,好爷爷,好祖宗,你什么都没有,还想肖想人家皇家御用的书院?老老实实找个地方好书院先熬着吧。

    所以,阑珊书院的档次一点儿都不低。

    郭老琢磨了琢磨,也动了回私心,把自家先生们手头用的资料偷运出去给红尘,反正红尘已经考中,就是他们书院的人,拿这些资料也不算违规,至于她再和别人一起研究学习,书院也不会管,相反,自家学生这般好学,岂不是应该支持?

    有了那些资料,死记硬背地愣是背下来,考试的时候,怕也能多三五分的把握。

    阑珊书院马上要开学,红尘一开始不太想上,她去考核不过是为了罗娘她们,只是被郭老拉着去听了一回课,是个姓柳的老先生讲的陈史,一点儿都不枯燥,风趣幽默,旁征博引,那些历史人物鲜活得像坐在身边和自己对话,她就不觉动了心思。

    当年读书时年纪大了,她在夏家的家学,又身份尴尬,和同窗的关系都很一般,其实没有享受过几天上学读书的乐趣。

    小莫听她趴在书桌上嘀嘀咕咕,就招呼罗娘她们给她收拾上学用的东西。

    一群姑娘可不知红尘的小心思,上心得不行,阿严还跑出去追问几个也正读书的客人,去书院都需要什么。

    那帮客人一听红尘是今年最终考核的神秘榜首,要知道,郭老山长可是对她夸了又夸,夸到满书院上下都好奇得不行,自然有问必答,客客气气。

    笔墨纸砚就不说了,什么香囊啊,驱蚊虫用的药草,多准备几条帕子,骑射课上肯定用得着,衣服膝盖,胳膊肘上都要加厚,有个可怕的老婆婆专门教他们礼仪,动不动就一站,一走,一坐,分别要一个多时辰,超级可怕!

    吓得阿严扑到红尘那儿哆嗦了半天,哭丧着脸喊不让她去了,到把红尘逗得直笑,心里那点儿犹豫也散去。

    她今年十四,正是青春年少读书时,不读书做什么?反正赚的钱还师风肯定够了,虽然她欠下的其实是个人情,换钱次要,还人情才要紧。

    第70章 门神

    一过五月,这天就开始下雨。

    连续几场大雨过后,天气不光不转凉爽,到还显得更闷热了点儿。

    红尘左边抱着只小老虎,右边搂着只小豹子,坐在凉亭中,观赏外面细密的雨帘。

    雨珠打在花木之上,刷刷的声音到比奏乐声更悦耳。

    薛柏桥趴在石桌上,盯着托盘里最后剩下的两块儿奶糕,吞了吞口水,还是打算留下来等会儿再吃。

    小猫和小狸披着蓑衣,冒着雨清理花园的淤泥,一边清,一边瞪了薛家小侯爷一眼。

    “他一个大男人,老往咱们小姐身边凑算什么事儿?不是说他家里打算给他定亲了?”

    前阵子薛柏桥刚在茶馆里跟人显摆,说他家给他挑选未来媳妇,候选人排了三排,个顶个都是名门千金,一个马上要定亲的男人,见天的往后院溜达,真不像话。

    “哎,阿尘怎么不说话,王员外那事儿,你听说了没?”薛柏桥神神秘秘地蹭过去,低声问,“姓林的还不跟我说,不跟我讲,我就没消息来源了?太小瞧人。”

    红尘把小老虎抱起来,吓得薛柏桥退后,才道:“这事儿众说纷纭,我也不知道始末呢。”

    衙门那边本来追查王员外的下落,是为了救他,毕竟在那帮子下人口中,他们家员外被人给绑架了,问题是,人没找着,却查出一点儿很不妙的消息。

    那位慈眉善目的大善人,王员外,在他们杞县定居之前,竟然是江北赫赫有名的绿林悍匪,身上背着不知道多少条人命。朝廷通缉也通缉了十多年。

    说是隐姓埋名,金盆洗手,在他们这儿隐居了,其实手底下还做着好几桩买卖,不过他现在到不干杀人越货的活,改成拐卖人口,听说更赚钱也更安全。他手下要人有人。要消息有消息,做这等无本买卖再合适不过。

    红尘听了这消息也木然,当年她可是对王员外好感暴崩的。这辈子回来第一个念头,要是在蒋家活不下去,她就真把自己卖给王家五年,当个厨娘也能养活自个儿!

    “这么看来。罗娘她们会被关在地宫里,大约和王员外脱不了干系。”

    薛柏桥眨了眨眼。很笃定地道。

    红尘也觉得大有可能,不过她问了,那些姑娘什么都不知道,她们从没有见过王员外。每次被带出去和带回来,都昏昏沉沉,能见的人也有限。

    那就不去多想。等王员外落网再去追根寻底也不嫌迟。

    虽然想起来一脸泪,罗娘她们也是真凄惨。估计每个人都有满腔怨恨,可人都得向前看,好不容易有如此美好的生活,怎么可能因为点儿还不知靠谱不靠谱的消息,就把全副精力耗费在那儿。

    “小姐,八宝兔该出锅了,您是现在吃,还是等饭点儿?”小猫吞了吞口水,高声喊道。

    “现在吃,现在吃。”

    薛柏桥蹭一下蹿起来就往外冲,连雨水也顾不上,他最近腻在茶馆不肯走,纯粹是嘴馋闹的。

    红尘新得了好些调味料,除了一部分做种子种了下去,剩下的就都想尝尝。

    这些调味料可不简单,虽说不是每一个都能和正经的灵米相提并论,却也是灵气滋养改进,一锅菜中只加一点儿,那滋味就鲜美的让人恨不得连舌头一起吞进肚子。

    自从新菜色出炉,小狸还好,能克制得住,小猫都肥了一大圈儿,小肚子也鼓起来。

    虽然前院和后院有一座高墙阻拦,奈何美食的气味是随风散,飘过院门,钻入书房,闹得那帮书生一到中午就往墙根儿底下溜达。

    阑珊书院一周姓老先生,就忍不住揪断了几根白胡须:“当年家里穷,天天野菜粥吃着,也吃习惯了,没觉得瞅见人家吃肉不能忍,后来到了书院,偶尔听那帮子人唠叨,哪个酒楼的哪道菜特别地道,结果去一尝,到觉得和家里婆娘做的没什么区别,我就纳闷,同样一道烤鸡,都差不多,他们的舌头怎么就尝出哪个好吃,哪个不好吃?”

    老先生唉声叹气半天,“今天闻见这种味,我才算明白,是真有那种只凭香气就让人饥肠辘辘的。”

    别的客人就是闻着好,可脸皮不够厚,总不至于真去讨食吃,大不了自己多带几张饼,就着香味填填肚子。

    薛柏桥可不管那一套,他这张脸皮以前就厚,哪个纨绔子弟不会白吃白喝?愣是专门挑饭点儿过来,连吃带拿,一点儿都不客气。

    红尘估量他拿回去的美食,到有一半能进自家师兄的肚子,也不算落到外人嘴里,也就稍稍纵容。

    薛柏桥却是最会看人脸色,最懂什么叫蹬鼻子上脸,她这儿稍一纵容,对方就不只是饭点过来混混,连平常的点心也不放过。

    小猫早就习惯,只笑了笑,看主子点头,就去厨房找曲三娘,把新出锅的美食奉上。

    主要是薛柏桥太聒噪,堵住他的嘴,大家还能得点儿清闲。

    三日后,缠绵多日的细雨终于停了。

    雨后初晴,天色蔚蓝,趁着书院还在放假中,红尘就换了身衣服,打算去县城古庙附近逛逛,看能不能找到几样好法器。

    她本还想不到这一茬,是洪文宾那一双父母整日偷偷摸摸地在茶馆附近溜达,虽不敢登门打扰,可老两口都要六十岁的人,天天顶风冒雨的过来,也让人心里难受。

    红尘面上稳重,其实当年也是个性情刚烈冲动的姑娘,做事更愿意凭直觉,不愿意细细思忖,后来嫁了王越是没法子。

    王家那一摊子烂事,换了任何一个人嫁进门都要把自己磨成个仔细的性子,一家人都讲究排场,偏偏只是个落魄小家族,没什么钱。长辈也无见识,红尘也只好花力气调教男人,照顾婆婆,大事小事一肩挑。

    如今她又回到少女时代,自由自在,身无负累,愿意一展所长。帮自己的对头一把。不为名也不为利,就为自个儿高兴,又有什么不可以?

    小莫反正没说不可以。自己驾着马车带红尘上街去,便是不为什么风水局,什么法器,单单去逛街放松放松。也挺好的,为了考核折腾了这么长时间。现在尘埃落定,总要休息下。

    杞县古庙原来是一座月老庙,香火鼎盛,后来战乱频频。月老庙也倾颓,到是房子还好,不知是不是真有神灵保佑。还是乱兵们见到庙宇也多留几分余地,百余年过去。寺庙的红砖瓦带着古老的韵味坚持到了现在。

    周围慢慢变成繁华的街,不少商户在此落地生根,杞县的人口渐渐多了,老百姓们仿佛很有默契,谁也没动这座庙,似乎从祖辈上就没人想过要把它推平了重新盖,后来也就习惯了,如今月老庙的香火到有鼎盛起来,连街也直接就叫古庙街。

    街上商铺很多,也有几个卖风水法器的,当年红尘还在蒋家,她蒋爹爹去县城给人家打造铁器就是在这条街上,她也经常往来,当时经常能看见有人在商铺里头讨价还价。

    小莫驾着车,到了街口,就把车马搁在车行,给了人家伙计一把铜钱,让人家给照顾着。

    那个小伙计登时乐得牙花子都露出来。

    街上人来人往,十分热闹,红尘也没急着去寻找,先给自己买了两块儿棉布儿。

    她家小老虎和小豹子都很好,皮毛厚重,就是平安最近老是掉毛,一把一把的掉,背脊上都秃了一块儿,她看过,到不像是得了皮肤病,应该没有大碍。

    只是平安那小东西还很爱漂亮,自从身上的毛开始乱掉,就总钻到自己的窝里不肯出来,整日可怜巴巴的,红尘想着给它做两身漂亮衣服穿穿,说不定能心情开朗些。

    又挑了几样头花,还去银楼打了二十六个胸牌,全是花瓣形状,素色的,只绘制一些波浪的纹路。

    红尘自己画的样子,很别致。

    还是罗娘那日忽然说起,前些年,她们有一批姐妹逃走了,虽然是好事儿,却不知道很多年以后,再见到还能不能认出彼此,大家在这种暗无天地的地方,谁都不肯正眼看人,明明相依为命很长时间,闹到最后对面不相识,何等可悲!

    她们这样的经历,本就是不愿意提起的伤疤,想必宁愿是忘了的,可曾经互相取暖的姐妹都不记得,未免令人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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