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
风和日丽。
海面上波光粼粼。
海鸟欢畅地振翅拍击海面,时不时地引吭清啼,翅尖带起的圈圈涟漪,在波光里闪烁不定。
适宜出海。
海岸边,狗爷细细地交代了晋南笙几句。
“嗨!你们瞧,爷跟南笙姑娘像不像新婚燕尔,难舍难分,临行前要千叮咛万嘱咐。南笙姑娘会不会给爷准备了密密缝的软底布鞋,还来不及拿出来……”
一个大耳刮子扇在了小王八后脑勺,“好好地搬货去,在这瞎说些什么。你是嫌命长了,想在今夜和虎鲨月下共舞”
身子一抖,和虎鲨月下共舞……真是用脚趾头都不愿意想的事。
在红楼的威慑下,小王八扭头回去扛箱子。
王嫂一直在不远处张望,迟迟不肯走上前来。
王禾已经回了家。她这两日在床上翻来覆去,久久不能入眠,只因了狗爷那句“我把这座岛归还于王禾,不日我们便会离去。”
狗爷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他言出必行,从不含糊。
那些愿意留下的伶仃孤苦的女子住进了他们曾住过的院子,想要回城的姑娘们已然收拾好了包袱站在岸边等待一声令下便上船。
叶惊阑轻拍狗爷的肩膀,“王嫂有话想对你说。”
狗爷温柔地抚过晋南笙的鬓发,指尖停在了她的耳廓,说道:“笙笙,你若现在不愿随我走,那过些日子你去到云殊城寻我可好”
“到那时再说吧。”晋南笙推开了狗爷的手,在往回走之时,冲王嫂点点头,她们之前发生过不愉快,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王嫂的话很毒辣,可她不想再计较,以己度人,贵在宽宥。而且王嫂对她的照顾,她一直铭记于心。
王嫂三步作两步,直奔到狗爷身前,“这些年,禾儿并未受丝毫委屈,吃穿用度,读的诗书,习的武艺都来源于你。你的好,王嫂都揣在心里,无以为报,也许今后爷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定不遗余力地为爷开疆扩土。潜族也承了你的养育情,但是……潜族之痛,无法释怀!两两相抵,今后,各自安好,互不相欠!”
“一笔勾销王嫂你未免太异想天开了,我只是把这座岛暂且还给王禾,之后我若是有用处,你们还是要为我所掌控。你们这一生,都打上了我的烙印,休想摆脱我。”狗爷从王嫂身边过的时候,侧头轻声道,“待我时间宽裕,我定会回来,将王禾取而代之。”
王嫂眸子一黯,眼角的纹路因她眼皮的拉扯,更加明显了些。她是猪油蒙了心才会以个人名义许诺他,她怎能与虎谋皮……
狗爷爽朗的笑声震得她头皮发麻。这个魔鬼,这个魔鬼!
叶惊阑但笑不语,狗爷暂且是不会回来了,就算回来,也不会再做之前的勾当。然而他仍旧不肯轻易放过别人,铁了心地在别人心中刻下妖魔化的嘴脸。倒也算是个奇人。
和煦的阳光洒在从不局限于一处的临时海岸线上,结成白沫的海水拍打着沙石地。
晃眼的日华后掩着一大一小两人的笑容。
“樱之。”叶惊阑望着向他走来的两人,心神恍惚,好像一夜之间成了家,等待相守到白头,有那么一人携着儿女缓缓而来,日暮黄昏,他虔诚地接过她的手,同她说起奇闻轶事。
“惊阑哥哥。”樱之飞速地扑了过来,撞在他腰上,脸蛋儿埋在他的衣服里嗅着阳光的味道,“二姐姐没我快呢。”
这两日,叶惊阑和樱之熟识了,知晓他和狗爷夜谈之事,她不用清楚谈判结果如何,只需要了解叶惊阑要带走云岫,云岫又捎上了她。然后她自然而然地忽略了中间的因果关系,默认为“叶惊阑愿意带她离开”,因故十分黏腻着他。
“樱之的嘴儿真甜,你二姐姐就不如你了。”叶惊阑微微矮身,手指点在樱之的额头,“她什么时候才能像你这般乖巧,唤我一句‘惊阑哥哥’”
看起来是在询问樱之,实则余光凝在了云岫的脸上。
云岫听得这句,抚着樱之的头发,笑说道:“树不要皮必死无疑,人不要脸……哎,樱之,我忘了后一句。”
樱之立马心领神会地接上:“也是必死无疑!”
叶惊阑收回手,蹭蹭鼻翼,对云岫说道:“我年长于你,做兄长也不为过。”
“你怎知我年岁”
“猜的。”叶惊阑眨眨眼,长睫轻扇,缓而温存地勾起一抹笑。
云岫翘起嘴角,“你既然是瞎猜的,我也不知道我具体年纪,说不定待我记忆恢复了,你还得唤我一句姐姐呢。”
“无稽之谈。”叶惊阑漠然地回应着。
“恼羞成怒。”云岫轻哼一声,“难不成你老早便想叫我姐姐,被我戳中了心事”
樱之“咯咯”地笑了起来,瞧瞧莞尔而笑的云岫,再看看温情脉脉的他。
“你们什么时候成亲啊。”樱之痴痴地望着他们俩,两人都穿着最为朴素的衣衫,却依然惊艳了世间万物,她的潜意识指引着她进行“拉郎配”。都怪前两日蒙歌总是在她耳边念叨什么“看也看了,摸也摸了。”害得她看见这番情形就脱口而出。
“无稽之谈!”这回轮到云岫嗤之以鼻了。
“恼羞成怒!”叶惊阑忽地起了玩心,“难道……你迫不及待地想要做我娘子,连三媒六聘都跳过了”
“胡说八道!”
云岫左手掌间凝聚起雪色光华,倏然抬手,向着叶惊阑而去。
叶惊阑猛地往后一跳,躲过这一招式,团起的光球砸在沙石地上,偌大一个洞。想来,要是砸在谁身板上,肯定是一个血肉模糊的大窟窿。
“原来姑娘在意三媒六聘啊,用这种方式提醒我这些都省不得。我回扬城定会安排妥当,绝不让姑娘委屈半分。”
“恬不知耻。”
“你方才说过,树不要皮必死无疑,后一句樱之说错了,应该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见过无赖,没见过这样的无赖。既然自称天下无敌……
云岫两只手在虚空中画了一个不完整的圆,掌心蕴集真气,悉数推向叶惊阑。
叶惊阑手腕一转,硬接下了浩大攻势。
震荡得五内翻腾。
有那么一刹,他后悔自己扛下了云岫的攻击。
“咳。”他咯出一口隐隐带血的沫子。
云岫是动了真格,她左手是舜若心法中的“归宁”一式,右手不规整的弧才是真正的杀招——无相。前者绵软,如清粥小菜,可来者不拒,全数收下,后者决绝,似喷薄之熔岩,势不可挡,无坚不摧。万幸,云岫留有余地,只是小小惩戒一番。
脖子上挂着包袱的蒙歌在一旁捧腹大笑,没想到无良主子也会有这般狼狈的时候。想要故作仙人风姿显得游刃有余,却被云岫一招定乾坤,作为无良主子的无良护卫,哥哥能把这件事写成话本子,在喜乐街上摆着箩筐兜售,而后狂笑三年!
叶惊阑的目光扫过他的笑颜,弯弯眉眼。
蒙歌心中一紧,敛住笑意,不敢造次。得先留着命才能笑到最后……
“姑娘……你莫不是想我长眠于无名岛,而后另嫁他人到时,我只能遥寄相思,贺卿得高迁。”叶惊阑以指腹拭去嘴角的血色,再将罡气笼罩周身,防备着云岫因他言语而再下狠手。
“你明知惹怒我会当如何,竟还是一心撞上来送死。”
叶惊阑思虑一阵后,朗声道:“自那日海岸,潮汐涨落,情根深种,我只愿与姑娘细数风月情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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