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别人唤你名字时,该如何
按多数人的习惯来说,应是立马应声。
但在这种情况下,有人唤她名字……
云岫僵着脖颈子回头。
那人一笑,唤醒了满园春。
“我就知是你。”他手心里蒸出了汗,快要握不住那一管通体墨色的笛子。
公子俊逸,珠玉生辉。
云岫咬唇不言。
她背着手折断了安神香燃尽后剩下的竹签子。
他缓缓走近,每一步都像赤脚走在刀尖上,钻心的疼。
这是一种打心底骤然腾起的疼痛之感,比“近乡情更怯”更为心酸难受。
析墨小心翼翼的模样映入她的眼底。
胆怯、落寞、哀伤,原本不应该出现在他身上。在云岫看来,他自始至终都是一个以广阔胸襟容万千浮华之人。
他眼底是欢喜的,这种欢喜不是故人重逢时自然而然表露出的喜悦,而是自己终于得到救赎的放松。
“软软。”
他一如往常般唤着她的小字。
云岫蹙了蹙眉。
她的迟疑尽数砸中了他。
“软软……你连一个让我赎罪的机会都不肯给吗”那是一种忧伤的笑容,他的声音低沉而嘶哑。
“赎罪”
他已经立到了她的跟前。
手扬起,却在半空中滞住,如时间静止。
讪讪地收回了手,他的白衣依旧是一尘不染,微笑的弧度恰好是他平日里惯用的那一种。
他曾以为,犯下的错是关乎两个人的事,实际上,只有他一个人往心里去了。
“扶疏公子,我有事在身,恕不奉陪。”云岫一抱拳,翻过了高墙。
她不给他留一丁点解释的机会,析墨终是明白,万事万物都有个定数,贼老天不可能任由任何一种事物无节制的生长,它以中庸者的身份给予肆意妄为之事物当头棒喝。譬如他的过错,本是以滚雪球的方式堆叠成了一团,积压在某处,不肯消散。他以为再见即是新的开始,名叫错误的雪球会就此消融,可摆在眼前的事实是云岫对他视若无睹。她宁愿相信一个半途认识的官也不愿再听他多言半句。
想要往上勾勾唇角,费尽力气也无法做到。
他俯身,在云岫刚才站立的地方拾起了一块小碎片。
越过高墙的云岫揣着满肚子的疑惑,析墨为何要说赎罪……
她往西平王府正门而去。
云岫察觉到天色越来越暗,明明才过了正午不久,怎么一下子就要入夜了
她抬头望向天空。
黑压压的一片。
心中凛然,施术者的功力已达巅峰,想破了这个阵法,不易。
长街仍然热闹,酒肆茶店赌坊处处人声鼎沸。
暗鸦笼罩下的西平王府像被隔绝出的一块世外之地。
静,一片死寂。
她攥住匕首,蹑手蹑脚地靠近西平王府大门。
“你终于来了。”从院子里传出不辨喜忧的一句话,云岫骇然。
她还没露面就被人逮了个正着,那人真是恐怖如斯。
云岫探了个头。
潮澈的面具落下,是一张年轻的脸,甚至可以称得上姣好的面容,可惜配上了一双如无波古井的眼。让人错觉这是一个借年轻女子身躯安放自己灵魂的老人家。
她的目光看进云岫的眼里。
她一直在等云岫出现,耐住性子不肯发起进攻,害怕云岫偷袭。
于是对峙的两方人马僵持到了现在,没人先行拉开战斗的帷幕。
“北疆,云岫。”潮澈的脸上有了松动,她在见着云岫迈过门槛的那一瞬,嘴角不自觉往上扬了不易被人察觉的一点点。
众人齐齐给云岫让了一条道。
云岫只觉奇怪,俗话说往日无怨近日无仇,这人为何要对她说“你终于来了”
回忆卡壳的云姑娘完全记不得有这么一号睚眦必报的人。
一名女子能同她结什么怨
无非就是情情爱爱之事……
云岫还在感慨着问世间情为何物,一只暗鸦朝着她的脸俯冲而来。
叶惊阑的手握上剑柄,拔剑,刺鸟,收剑,任由鸟羽散落一地。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还未待旁人看清就收了势。
“本王有幸得见叶大人使剑,死而无憾矣。”西平王启口说道。
传闻中叶惊阑是个剑术高手,然而从来没人见过他使剑,但凡见过的,大概都入了土。
叶惊阑笑了笑,“若是有生之年能见王爷使刀,叶某死而无憾。”
“论使刀之事,本王年岁已高,不宜逞能,舞刀弄棒还是留给你们年轻一辈吧。”西平王摇摇头,想趁着大家伙儿分心,脱离明如月的控制。
明如月的手死死地箍住了西平王的腕脉,她面有得色地看着院中众人,她如同立在云端的神,俯瞰众生。
云岫走上前来,恭敬行礼,“敢问姑娘芳名你我之间可是有结什么仇怨”
潮澈一怔,才过了一月有余,这人竟忘得一干二净。不知是真是假,更不清楚云岫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当是小心行事为妙。
“不夷潮澈。云姑娘真是贵人多忘事。”她讥讽道。
“好名字。”云岫赞道。
“……”潮澈觉得自己就像使大力出了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一般。
云岫倒是镇定极了。
没人知道是哪一方的人先动了手。
只听得“啊”的一声。像是给了众人一个行动的信号。
王府大门关闭了,城里的热闹喧嚣与府中的人没有任何关系了。
如一支穿云箭“嗖”的一下蹿上天,千军万马来相见。
当然,因了他们之前的安排,没人驰援,也没有提前埋伏的官兵,只有府兵和家丁,实际上不堪一击。
他们真正要防备着的,只有潮澈。
叶惊阑皱了皱眉,拉着云岫避到角落。
西平王府的府兵一拥而上。
狗爷护住晋南笙,慢慢地往边上走。他手下的一干人,击溃迎战的府兵与碾压蝼蚁无异。但蚂蚁多了总能咬死象,他们还是以十分的小心来应对。
狗爷在想办法让西平王脱困,父子没有隔夜仇,况且这并不算是仇怨,只不过立场不同罢了,而因了明如月的掺和,让他不得不出手,先救下西平王后再从长计议。他转手便将晋南笙交给了吴问。
吴问含笑应承了下来。
“南笙姑娘,你可要在我身后躲好了。”吴问如是说道。
红楼在穆虚的掩护下向着云岫而来。
云岫显然也看见了她,心快要提到嗓子眼了,难道红楼想在这里给她交代一些事
魂幡上的金字一闪。
“风来。”
便有了风,狂风大作,吹得人衣袍鼓鼓的。
潮澈的手指在魂幡上轻敲,缠在她手臂上的小黑色攀上了魂幡,钻进了金字里,暗红色的幡子上乍起星星点点的黑点,“雨来。”
倾盆大雨。
豆大的雨点子砸到他们脸上,模糊了视线。
潮澈吃一堑长一智,上回和云岫一战用武力,这回她单纯用异术,在擅长的领域以绝对优势碾压敌人,定不会出大差错。
“雷电招来。”
又起了雷电。
“呲拉。”伴随着一道明亮的闪电,暴雷惊起了在树上小憩的鸟儿。
云岫拂开被雨淋湿的额前碎发,勾起唇角,她想,她见识到了扶桑族引以为傲的术法。
雷劈中了院中高树,茂密的枝叶被火吞噬。
潮澈一跃而起,魂幡扫过树冠,霎时被引燃了。
她从怀中摸出一张符纸,抛向空中。
魂幡点在符纸上,立马显现了敕令。
“去。”潮澈说罢,符纸飞向了云岫。她的目的比明如月更为简单——只需扳回一城,杀杀云岫的锐气,顺手杀了她更好。
红楼顶着大风大雨,手一抹脸,符纸擦过了她的手背,划出一条血痕,“奶奶的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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