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策之云谋天下》第一七八章 斗篷人

    这里的人不正常。

    云岫心中一凛。

    她只觉风从四面八方而来,携着不同于北疆的肃杀,这是一种由心底而起的寒与冷。

    饶是她曾经从尸山血海里摸爬滚打过,仍是对这锦衣巷有些微不适应。

    第三个盆子里的东西是内脏,眼珠,手指……还有些辨认不出的事物。

    毫无疑问,这是属于人的。

    几道黑影自她眼前蹿过。

    很快消失不见。

    就连她身后的扫地人也没了踪影。

    黑影子接二连三飘过长木桌后,盆子就快要见底了……

    云岫觉得,这是正常人无法匹敌的速度。

    过了约摸一刻钟。

    扫地人重新执起笤帚,像从未离开过一般。

    他将自己裹得很严实,但他扶在笤帚把子上的手指尖悬着一滴没能擦尽的血。

    无声地滴落。

    云岫仿佛感觉到自己的心脏骤停。

    左手边的屋子,房门上的封条落下。

    “嗖——”

    扫地人如离弦的箭,冲到屋子旁,很小心地压住黑色斗篷的边,俯身,他那如冰雪冻成的手指拈起白条子,蘸着唾沫,又将它贴回原处。

    他不管下一瞬会否再次掉落,似乎只用把白条子拍在门上即可。

    叶惊阑一瞥,拉着云岫极速往后掠。

    “来者何人。”叶惊阑看上去镇静自若,可事实上他也被锦衣巷的真实景象震得心神恍惚,但仅有那么短暂的一晃间。

    “杀你的人。”那人身着黑斗篷,和扫地人没有任何差别,将斗篷上的帽子盖在了头上,以黑巾遮了口鼻,只留下一对眼睛在外。

    那双眼睛里,什么情绪都没有,他的话则是在简单地陈述着他的目的。

    这条街不算很长。

    一眼能望到头。

    自长街的那一头,吹起了迷眼的风。

    慢慢滚至他们脚下的风,掺杂着黄沙,竟硌的脸生疼。

    “阁下好大口气。”叶惊阑朗声说道。

    那人的手指在长袖下屈了屈。

    他的左手里藏着暗器。

    棱角分明的铁镖上应是淬了毒,蓝盈盈的,像在海水里浸泡久了,被染成了发亮的蓝。

    当铁镖快要勾破叶惊阑的袍角时,他带着云岫,脚尖一点,跃上屋顶。

    斗篷人旋身而起,立到了屋檐一角。

    “阁下好身手。”斗篷人夸赞道,然而他语气还是很平静,如同一种礼貌性的说辞,譬如到别人家中作客,用膳后会赞扬主厨的手艺,也会顺势对主人家表达感谢。

    可是叶惊阑不想听这种无用的话。

    又是一枚铁镖。

    叶惊阑侧身一闪。

    “躲好了。”他回头对着云岫说着。

    云岫只笑笑,微微颔首算是答应了。

    不论云岫再强大,他仍旧愿意给她庇护,这是他的小心思。

    “小心。”云岫扬手便出了一枚金针,击飞了斗篷人向着叶惊阑眉心弹射的暗器。

    斗篷人在黑巾掩盖之下嗫嚅着唇,良久,他才瓮声瓮气地启口:“一对一。”

    “我从不和无名之辈以命相搏。”叶惊阑一向是一个拎的很清的人,他说到做到,不报上名来绝不会真正动手。

    “那就得罪了。”斗篷人动了。

    电光火石之间,他以非常人可及之速连闪几次,带起了一道残影,他手里握着的短刃尖子上有一闪而过的银色光芒。

    风沙在耳畔徘徊。

    叶惊阑合上了眼。

    斗篷人铁了心要与他拼上一次。

    他还是未动。

    当刀尖刺下,叶惊阑终于动了。

    他伸出手,两指精准地一夹。这是从燕南渝那里学来的功夫。

    他硬生生地扭转了刀尖所向。

    “报上名来。”他眉眼之间隐隐有了怒色,宵小鼠辈只会做这些无耻之事。

    斗篷人见一击不中,神色不豫,当机立断丢了刀把子,往后连退。

    “男宠不配知晓我的姓名。”斗篷人的手掌来回翻覆,他在改变风的走向。

    叶惊阑想要以不变应万变,他径直盘坐在屋顶。

    云岫也坐在屋顶一角,她甚至闲到嗑上了毛豆儿。这是两个男人之间的事,与她毫无关系,只需要做一个安静的看客便可。

    她从不担心叶惊阑会败在他人手下。

    风从东方涌来。

    无形的风在此刻变为了有形,沙石的硬,当空日头的烈,尽数交织在风中。

    而云岫在风里,望不见长街尽头。

    “想来阁下是薛将军的人。”

    “别做无谓的试探。”斗篷人很清醒,他自认不会被叶惊阑的鬼话所引导,从容不迫地坚守着自己的本心。

    叶惊阑却有意无意地瞟到了他腰间的宽刀鞘上。

    “弯刀。”他一语点破刀鞘中的物事。

    “捡的。”斗篷人看上去毫不在意这把刀,漫不经心地摸了摸刀鞘,“怎么,男宠有兴趣”

    “少许。”叶惊阑笑了笑,薛漓沨的手下人人有份,若说要捡一把同样的,是有可能的,前提是——刀在人在,刀失人亡。

    要么这人是薛漓沨麾下之人,要么是这人占了死人的便宜,或者说就是他先杀人后夺刀。

    可大剌剌地别在腰间……

    似乎不大妥当。

    叶惊阑更为偏向第一种答案。

    且这人口口声声唤着“男宠”,放眼天下间,只有一人心心念念着他,并亲切称呼他为“男宠”。

    这人,就是那一根扎入心窝子的刺——薛漓沨。

    但不排除另一种可能,这人故意迷惑他,将他往薛漓沨那里引,最终促成二虎相争。

    风从西方袭来。

    比之刚才的风还要来得急,一股一股的细风缠绕,向着叶惊阑每一处裸露在外的肌肤。

    手腕子、脖颈子、脸蛋儿。

    这种如薄刃割肉一般的感觉,叶惊阑倏然睁开了眼。

    回旋的铁镖从他稍稍矮下的头顶擦过。

    “御风术。”

    “想不到你很识货。”斗篷人干笑两声,像钝锯子在树身上来回拉动,磨出了刺耳的声。

    “但你绝对不是扶桑一族的人。”叶惊阑笃定地瞧了他一眼。

    斗篷人没有答话。

    叶惊阑的中指与拇指相扣,只稍稍动了动食指,风向在一刹那间改了,也柔和了许多。“这才是御风术。”

    “你是……扶桑族的”斗篷人眼底尽是难以置信,“小公子”

    看来世人并不知悉析墨的来历。

    叶惊阑但笑不语。

    在似是而非之时最难分辨。

    云岫也在盘算着自己的小九九。

    从无名岛归城的船上叶惊阑已展示过高超的御水术,如今是御风术。

    她不禁做了个大胆而荒谬的推测:叶惊阑与析墨是同胞兄弟!

    然,这个推测仅存在了那么一秒,她毫不留情地推翻了。就算叶惊阑愿意纡尊降贵跟“打洞的骚狐狸”析墨手拉手认个兄弟,析墨也只会笑若春风,委婉拒绝和这只“拔了毛的野鸡”捆在一块儿。

    要是沾亲带故……

    不敢想,实在是不敢想。

    “噗!”卷着沙石的风陡然拧成一股,横冲直撞至斗篷人的胸口,一击即中,一口鲜血喷溅而出。

    叶惊阑起身,抱拳致礼,“承让了。”

    “你……”饶是如此,斗篷人还是一抹嘴角,不甘心地发问,“你既是扶桑族小公子,又何故沦为女帝的走狗!”

    靠术识人着实是蠢。

    可天下间只有扶桑族族人才能领悟如此高深的术法,并以最为简单的方式使出。

    也不怪斗篷人的判断失了水准。

    “有时候,做一件事不需要理由。”叶惊阑如是答着。

    斗篷人惨然一笑,左手抽出了腰间弯刀,身子摇晃两下便站稳了脚跟,“自然,杀你也不需要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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