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枫城。
城门外的墙上多了几张告示。
告示全是出自一人之手。
那人今日给自己贴了一张丑老太的人皮面,端详着连夜赶出的杰作,跟她斗那小子嫩了些。
画工不好,勉强能看出个人形。
字迹还算秀丽,约摸认了是她自己写的。
悬赏的花红不多,大抵上就是她挪了她为自己准备的嫁妆里的九牛一毛。
“这是镇南王府刚贴的告示吗昨日都没有。”有挑担的小贩嘀咕着。
潇挽弓身混入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有一人怪叫道“什么,神捕大人失踪了!”
如潮水般涌流而上的人差点把潇挽的假驼背给挤没了。
潇挽扶住了她的假驼背,假装咳嗽着。
有人言“那日下午,我见着绪风大人骑马出了城。”
“我也见到了。”
“对,绪风大人不在江枫城了。”
一人开了头,另外的便有了接话的理由。
潇挽茫然地望着那些你一言我一语说开了的老百姓。
自打昨晚柳无色扛了绪风走,直到今日还没出现。
八月十六是她与柳无色约好去镇南王府里已故世子妃信笺的日子。
今日是八月十五。
而云岫已然在城中了。
她是今儿个一大早入城的。
她正在寻找苏翊。
再不找到苏翊,她连小命都吊不下去了。
叶惊阑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想着别事。
那个挂在叶惊阑脖子上的小人儿丝毫不知自己惹了多少白眼。
江枫城的姑娘们站在临街的楼上掩面娇笑,背地里却是在暗讽。
南方姑娘多温婉,温婉这一性情体现在了她们从不当街骂人,更不会直言不喜,只会拉上二三个友人,围坐一处,打着扇儿,挥着绢儿,侃上几句。
说话比起一疆三城中的那些豪爽女子一口一个“老娘如何如何”要动听许多。
倚在木栏杆上的俏丽姑娘拿着画着花鸟的团扇掩着半张脸,露在外边的一双招子里浑是秋波,“那个小姑娘真是可人,想要……想要揽入怀中捏捏她的脸颊儿。”
另一坐着品茗的姑娘飞快地瞥一眼,收回了视线,奉承道“哪有你家阿妹可喜,这小姑娘一瞧便是泼皮落魄户儿出来的,你家阿妹,那可是江枫城里的小才女呢,再长几岁,媒婆得把你家门槛给踏平了。”
“可别这么说,阿妹还小着呢。还有啊,要是给人家听了去啊,说不准要说我们瞎嚼舌根。”团扇后是一张巧笑嫣然的鹅蛋脸。
饮了茶水,姑娘继续说道“自小就要学会如何有男女之别,怎能随意挂在男儿家的脖子上,不合礼数。”
“姐姐说的是,那男子虽生得极美,被这么一个没教养的小丫头给带偏了。”
“妹妹是个懂礼的人。”
“姐姐亦是。”
这种相似的言论多在闺中密友之间流转。
对叶惊阑没有一分一毫的影响,对蒙络也没有。
“瞧——”
云岫顺着声源望去,见一女子的手指稍稍上翘,指着某处。
她回头,目光正巧撞进了叶惊阑的眼底。
他就站在涌动的人潮之中,凝视着她,荡开一笑。
她的心在晃神之中动了动。
“他居然笑了……”刚才那指着叶惊阑的女子痴痴地看了过去,面若桃花,忘了用团扇来遮一遮自己的羞涩。
蒙络抬了抬眼皮,脑袋在叶惊阑的颈窝处蹭了蹭,将圈住他脖子的手臂紧了紧,生怕自己掉了下去。
今晨伊始,她有些发热,头昏脑涨的她,便伏在叶惊阑的背上。
叶大人待她,一向不差。
“绪风之前说,苏翊到了江枫城之后,径直到了江岸一处人家户里。”云岫皱了皱眉头,可这江堤快要走完了,都没见着哪一处人家户里有苏翊,更没见着所谓的老者。有的只是一群温婉贤良的莺莺燕燕。
叶惊阑答道“可惜绪风被柳无色给藏起来了,不然还可以问问是哪户人家。”
“也许是神捕大人压根儿就不想参与其中,顺水推舟由了柳无色。”云岫眉眼一弯。
说到底,绪风是领着皇家俸禄的官,潇挽是富人想生擒了的贼,他出现,是放了她,还是抓了她
柳无色使了诡计,把他带走,教潇挽发狂,失了本来的水准。既成全了自己,同时又成全了绪风。
镇南王府里的世子爷又不是吃素的,柳无色拔了头筹,无异于太岁头上动土,就算世子爷想要报复,也只会请柳无色尝尝江枫城或者盛京城的牢饭好吃不好吃。
一箭多雕之事。
甚至还可以拂了叶惊阑的请托,尽管叶惊阑已不会强求他去寻苏翊出手救人。
“金银江畔,花红柳绿处。”这是昨晚柳无色同她说的。
叶惊阑偏了偏头,扫视周围那些温婉娇笑的女子,似乎没什么不妥。
他稍弯腰,平视云岫的双眸,两人的鼻尖眼看着要触到一块儿了,他留了一线距离,轻声问道“你要去找柳无色”
“找他比找苏大夫容易。”
“确实如此。”他的手指蜷起,触了触她的鼻头,“那走吧。”
闲言碎语略微有些吵。
他思忖着,金银江畔花红柳绿处究竟是个什么地方。
放眼望去。
垂杨柳一排排。
再一看,花团锦簇。
处处花红柳绿。
要去哪一户人家里找那个奇奇怪怪的小毛贼。
看来,云岫亦是在想着这个问题,从入城起,一直沿着这条道走,没见着哪一处格外特别,格外的花红柳绿。
“蒙络的热未退。”云岫以手背碰了碰蒙络的额头。
鸦黄去找地儿传信了。两人在行动中还得拖着个不能磕着碰着的累赘,着实麻烦。
叶惊阑摇摇头,示意无大碍,可不用管顾蒙络。
“她幼时身子不大好,出府回来后便会染上风寒,更别提出城。这一路来,她一直挺适应的,不曾想到她到了江枫城就着了凉,待找到住处后,休息一阵子便能好的。”
他的目光逐渐放柔了,像在说着自家妹妹的事儿。
云岫垂眸,做了决定,“你带着她先去寻个客栈歇脚,我自己去找柳无色。”
“我同你一道。”
他的唇上压了一只纤细的手指,她笑说“我一人。”
指纹清晰,他在一圈圈的纹路中印下一吻,“罢了,我去寻世子爷。”
“好。”
依势而建的吊脚楼别有一番风味。
在北疆,她是见不着这些的。
只能看见百草折了腰,狂风满地走。
一个落拓少年急匆匆地行过,硬生生地撞上了她的肩,今儿个到了江枫城,总有人来与她相撞。
若非城门上写着偌大几个字——江枫城。
她会觉着她还在沙城大街上,还有沙城人不死心地想要毒杀外城人。
落拓少年吸溜着鼻子,手里还攥着两张悬赏告示。
他没有道歉。
他只问了一个问题“姑娘,你可见过这个男子”
落拓少年将手中的告示展开在云岫的眼前。
云岫定睛一瞧,这不是昨夜见过的柳无色
锦衣华服少年郎,面容严肃,和昨儿那个脑子像被拷伤了似的的柳无色有些出入。
这种画像,贵在神似。
仅一眼,能认出画的是谁即可。
“见过。”云岫没有拔足就走,她极有耐心地答着话。
落拓少年指着下边悬赏的花红数目,挑挑眉,“你告诉我这人在哪,事成之后,我们一九分。”
云岫不怀好意地问道“我九,你一”
“姑娘未免太过狮子大开口了吧。”落拓少年的鼻涕往下坠着,他横过衣袖,尽数蹭到了袖子上。
晶莹剔透又黏腻的不透明水状物在脏污的长袖上还是挺打眼的。
云岫刻意别开了些。
落拓少年“嘿嘿”一笑。
她故作惋惜,长叹一口气后说道“就算我要个十成十也不是狮子大开口啊。”
“姑娘,你居然还想要十成!”
“因为……”她拉长了语调,故弄玄虚,而后一把捉住落拓少年的右手,果不其然,脏兮兮的衣服下是白白净净的手腕子,“柳公子,就快进监牢了,我与你分个我九你一,可是给足了情分。”
“呵,附肉之蛭。”柳无色“啐”了一口,左手微抬,想要以手刀劈下,借此摆脱了云岫的禁锢。
他对女子有很深的怨念。
然而云岫对他这种怨念的由来并不感兴趣。
她冷着脸,以四两拨千斤之力拂过了他的左手,“你倒是个胆大的,主动凑到我身前来。”
“我不过是想看看你能不能识破我。”
也许有的人认为无趣的生活里就该找些刺激的游戏来给自己造点乐子。
她斜睨他一眼,轻飘飘地说道“你的左手出卖了你。”
“噢……”柳无色作恍然大悟状,他是个天生的左撇子,在很多情况下是潜意识作怪,比如拉衣袖擦鼻涕,铁定用的是左手,更别提用左手展开了悬赏告示,“姑娘的确很聪慧,我没看错人。”
“所以你在等我,等到叶大人离开,于是你就出现了。哪有什么花红柳绿处,处处皆是花红柳绿,你跟了一路,等了一路。”
柳无色怪叫一声,“哎呀,看破不说破。”
他想了想,挑起一边眉,问道“叶大人可是大理寺卿叶大人”
“你心中不是早有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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