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五)时光人事随年改
在宫裏休息了一段小日子,头上的伤开始癒合,也不用再包扎纱布。这段时间,蕊儿每隔一两天便到望月居来串门子。
今天蕊儿便拉我到蓬莱殿旁的花园去,她说最近那裏常能见到松鼠,想要亲眼看看它们。结果没看见松鼠,倒是看到有长臂猿在树间攀爬游走,蕊儿是失望得嘟着小嘴。我哄她道:「如今天寒地冻的,松鼠都躲起来。待迟些天气暖点,我再进宫陪妳一起找松鼠。妳就别耍小孩子气了!」
她挽过我的手臂,身躯靠着我,说:「有姐姐陪我真好!此番姐姐受伤,更似是因祸得福。」
我哭笑不得,道:「依我看,祸都是由我全部背起,福倒是通通归妳了。」
她更是黏住我,说:「姐姐若是可以继续留在宫中的话,那该有多好!我就不用怕会闷出病来。」
此时,我与她同行至景福宫与凤阳宫之间,我问:「有如欣和琰儿作伴,妳还说闷?怎幺就不想想被闷在奕府中的我?」
她却是叹气,道:「妳就别提如欣姐姐了。前天,我好像是把她惹生气了。我还不敢去找她呢!」
我疑惑一问:「生气?妳怎幺会无端惹如欣生气了?」
蕊儿咬了咬下唇,说:「其实只是件小事而已。我见琰儿贪睡又贪吃,便笑说琰儿长大后,会是个胖胖的懒汉。之后,便见如欣姐姐脸色一沉,也没有再跟我多说一句话。」蕊儿说话向来有话直说,也不会多先深思熟虑。加之与如欣本就友好万分,说话更是没有任何忌讳。只是蕊儿不知,如今如欣的心中,已对蕊儿失了量解和宽厚。
我认真严肃地看着蕊儿,道:「蕊儿妳要知道,孩子就是父母的心头肉。他们可以容忍别人批评自己,却会用尽力去保护自己的孩子。琰儿对如欣而言是唯一,她必是对琰儿着紧万分。所以以后,妳最好不要再随便批评他的任何事。懂吗?」
蕊儿低头玩弄着手指,说:「嗯,我知道了。」
又停下脚步,想了想,道:「既然碰巧路经凤阳宫,我就去找襄华玩,顺便探望皇后。姐姐慢走!」只见她转身就走,秀荷是差点反应不过来,急忙拔脚而追。蕊儿可真总令人意料不及,招招新款。我若是回奕府了,她和如欣之间可该怎幺办?
雅馨见我遥望着步远的蕊儿,道:「公主打算何时吿诉纯嫔小主她们?」
我想了想,说:「如今还不是把事情告诉她们的时候。眼下最重要的是要搞清楚,为何我失忆醒来之后会出现在顾府,更成为了顾梦萓。我的身分越多人知道,便越于事情无益。」
雅馨眼睛一转,道:「公主是对顾太傅起疑心吗?」
我闭眼叹气,说:「眼下我只想知道真相。在事情真相大白前,我不会断言相信任何一个人。」
寒风凛凛,往我脸上吹打着。我迎着冷风,抬头远望紫云殿的方向。总有天,我会光明正大回到那裏,堂堂正正地做回自己。
沉重脚步声,伴随着急速的喘息声音从昭信宫的方向传来,那是一个神色匆匆的宫女。她跑在路上,脚失力一软,眼看正要倒下。雅馨敏捷奔上去把她一扶,那宫女倒在她怀中。我走上去扶她来,道:「怎幺回事?有人追妳吗?」
她仰头着头,疑惑地看着我。雅馨看了看我,对她说:「这位是奕珩大人的夫人,也就是端宜郡主。」
她听见是如得拯救般,一鼓力气拉住我双手恳求道:「奴婢求郡主救救我家小主。奴婢求求妳了!」
我见她神色凝重,便说:「妳家小主是谁?到底是甚幺事让妳如此慌张。」
她冷静下来,回答:「我家小主是昭信宫的魏御女。小主已整整发了三天的高热,但前两次尚药局的人都推说人手不足,不肯派人来看小主。奴婢求郡主行行好心,替奴婢想想方法。」她双脚跪在地上,手依旧拉着我不放。
我让她先平身起来,再向雅馨道:「救人要紧,雅馨妳赶快亲自去一遍尚药局,让他们务必派人前来昭信宫。告诉他们,若是再有推搪狡辩,我定会去稟明皇上和皇后。」雅馨点头示意,赶忙往尚药局去。
我问那宫女:「妳叫甚幺名字?」
她微微屈膝下礼,道:「奴婢叫采琴。」
我示意她平身,说:「那好,先带我去看看妳家小主。」她连忙答应,领我一同前去昭信宫。
昭信宫乃西六宫中最细小、最偏僻静远的宫殿。那裏与静思宫即冷宫十分接近,一直被视为不吉利的居住。更是靠近流水处,很是潮湿雾重。即使如今是大冷寒天,也有种湿度难退的感觉。
昭信宫中的慎明堂大门开着,还未踏进去便见地上是一层厚厚的积雪。雪上一片黑暗污迹和落叶,不像是刚下的新雪,采琴扶着我往内走。
行至内堂外,便是听见连续不断的咳嗽声,响亮得很。却又有一把男人的声音传出,道:「我说小主妳就别再咳了。妳可知这咳嗽声有多烦人?真是咳得我心都烦了!」
如此没大没小的话哪是一个奴才有资格讲的?他就是看魏御女久病失宠,瞧不起她,才趁机欺负魏御女,我是听着也觉得生气。采琴却是鼓怒气冲进去,直骂裏面的人:「黄允你别太过份!小主不是你可以随便骂的!」
只听见那黄允回骂:「采琴妳这死丫头,妳没资格教训老子!」
我听到更是怒气填胸,直奔进去,道:「采琴没资格教训你,那幺我也该有资格了吧!」
看着奔进去的我,黄允脸上的表情告诉我,他不知我是谁,却因我的强势而被吓住,不敢说话。我走上前,讽刺道:「听黄公公刚刚声色铿锵、字字珠玑,还以为是个神通广大、无所不知的人。但原来是连我也不认识!」
他是被我吓唬到,却又不甘示弱,指一指我说:「宫裏头哪有我黄允不知道的主子娘娘,我??我未见过妳。妳是谁?」
我冷冷一笑,道:「我是谁?你没资格知道!」
魏御女的咳嗽声越是连续而沉亮,我懒理那小人,往床上的魏御女走去。采琴更是先一步靠近去,说:「小主不用怕。端宜郡主已经让人去把太医请来了,这次定能找到太医来看小主妳的。」
黄允听到采琴的话才知我的的身分,是带点慌张往我一看,脸上顿时堆满笑容道:「郡主大驾光临,奴才有失远迎。不知郡??」
我无视他的话,也不理他想说甚幺,向采琴说:「端杯水来给妳家小主。」
黄允却快快扑去倒来了一杯茶水,一脸殷勤地向我递来。我一接,杯子中的水却是冷如冰水。我心中怒火更盛,一手把杯子往他一摔,道:「水冷成这样,怎能给你小主喝?出去,我不想见到你!」他怕得一仆一碌往房外走。
采琴却说:「其实郡主也不能怪他。我们昭信宫没有柴火烧水,喝的都是生冷水。」
我觉得此话荒唐,道:「魏御女还一直病着呢!怎能饮用生冷东西!皇后不是一直有照顾昭信宫吗?」
采琴迟疑一下,才说:「从前皇后的确是有份外关照我们,那时咱们宫裏的情况也还不错的。只是自从皇后有孕,后宫事宜便交给了雍贵嫔代理。她是刻意针对小主,还明摆让所有人不许对我们昭信宫好。别说是柴枝炭火,就连吃的被故意刻扣,尚药局的人也是忌惮雍贵嫔而已不敢来替小主诊症。」
我不吐不快,道:「岂有此理,潘显月她欺人太甚。妳们怎幺就不稟告皇后,让她替妳们作主?」
「不可以??不可以再麻烦娘娘了。」只听魏御女弱弱地道。咳嗽声伴随着她没力气的声音,我转头望向她,是个娇小玲珑,样貌端正的女子。只是,此时她的脸早已成青白一片,病容满脸。
从前的魏喜儿只是岑太后身边的小宫女,我虽与她没有很熟识,却还记得她是个开朗乐观,心底善良的女子。那时正值李康与我快将大婚,需要挑选宫女供李康临幸以提早学习房中之事,岑太后便因此选中了她。就是如此一个草草的决定,误了喜儿的一生。是雍贵嫔把她活生生折磨成如此的,她到底要再伤害多少人才会心满意足?
那些年的潘显月,是个在马背上英姿焕发的巾帼女子。她的冷艳傲娇,不该变成如今的冷酷无情。这宫裏,到底是个如此可怕的地方。竟把一切的人和事,变得面目全非,令人心寒无我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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