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奸》权奸分节阅读33

    “先生。”胡亥声音有些颤抖,半晌他敛去了眼底所有情绪,抽了下鼻子细声道:“你好多天没吃东西了,你先吃点吧。”

    余子式放开胡亥,发现这孩子眼中通红通红,看着极为惹人怜爱,“好,我吃点。”

    “那我去给先生拿饭菜。”胡亥松开手,扭头往殿外跑。

    余子式看着那身影,忽然响起他刚才的那句话,好多天没吃东西了?他忽然问道:“我睡了多久了?”

    胡亥停下脚步,回头看向余子式,像是认真地掰着手指数了一遍,然后坚定道:“四天了。”说完他就回头朝厨房跑去。

    四天了。站在原地的余子式觉得事情怕是要麻烦了,四天没上朝啊!希望郑彬那小子机灵点给他遮掩过去,这种要命的节骨眼,千万别把别人的注意力引到他身上啊。这都四天了,也不知道韩非怎么样了,李斯又怎么样了。

    猛地想起韩非往他兜里塞的那东西,余子式一震,回身就往房间走,进屋就翻自己那身血衣。

    “先生?”胡亥端着粥进来的时候,余子式皱了下眉回头看他。

    “殿下我换下来的那身衣裳呢?”

    “扔了。”

    “扔了?”余子式猛地拔高了声音,一看到胡亥无措的脸,他又猛地压住自己胸腔里的血气,放轻声音缓和道:“扔哪儿了?殿下,那衣服里有件很重要的东西。”

    “我给收,收起来了。”胡亥放下粥,走到桌案边,从地下抽出一截布料,慌张地递到余子式面前,“没扔。”

    余子式伸手接了过来,摊开的一瞬间瞳孔猛地一缩。

    血书。

    他几乎能想象出韩非淡漠地坐在狱中,慢条斯理地蘸血写下这些字的模样。

    “韩非死了吗?”余子式看向胡亥,声音出口却是异常的平静。

    他不觉得胡亥会知道,然而那孩子却是略显担忧地张了张口,犹豫了很久才轻轻说了一句,“昨夜,被赐死了。”

    余子式先是沉默,然后把那血书折好塞到袖子里,他扭头平静问道:“是粥吗?我还真有些饿了。”

    “是!”胡亥猛地点头,跑到那案上把粥端了起来,他明显送了一大口气,小心翼翼地把粥放到余子式面前。

    余子式也没多问,直接拿起勺子慢腾腾喝了起来。温热的粥顺着许久未进食的食道往下滑,他却觉得浑身隐隐发冷。

    命,都是命。

    等到一碗粥见了底,胡亥又把那药小心地推到余子式面前,嗫喏道:“先生,再喝两口药吧。”

    余子式看着那孩子温顺的模样,想起那些历史上的事,手不由自主地颤了颤,他捏着那勺子半晌,终于浅浅抿了两口。快喝到底的时候,余子式忽然抬头盯着胡亥,“你,去掖庭干什么?”

    胡亥先是没说话,半晌又低着头,似乎有些不安道:“有几卷书落在那儿了,我半夜记起来,就想去拿回来。”

    “我隐约记得,当时你手里是不是拿着什么东西?”

    胡亥袖子中的手不着痕迹地紧了紧,许久,他咬了下唇,声音弱的有如蚊蝇声,“是弓箭。”

    “你带着弓箭去掖庭干什么?”余子式瞬间皱起了眉。

    胡亥先是默然不语,他微微低着头,睫毛颤了下。许久,他才低声道:“先生我,我是不是很没用,什么都做不好。”胡亥的声音似乎很艰难,本就低的声音越发破碎,“我,我只是想练,练一下箭术。先生,我以后一定能,能做好的,就跟上一次的那个人一样好的。”说道最后,胡亥的声音几乎辨不出字音,“先生,我……”

    余子式反应过来,这孩子上回被王贲的箭术惊艳到了,相比下觉得自己什么都做不好,忍不住偷偷练习,想证明自己也可以。这心理小孩子很寻常,就跟现代小孩偷偷奋发图强想一举考个好成绩让别人刮目相看一样。

    胡亥没听见余子式说话,慢慢地抬头,双眼还是红红的。余子式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没事,先生没别的意思。”半晌他又开口道:“以后别去了,太危险。等你再大些,就可以同其他的小公子一起去王宫的学宫里学这些了。”

    胡亥眼睛一亮,“我可以吗?”

    “自然可以的,你是小公子殿下啊。”余子式低头轻声咳了一声,他脸色有些难看,自己这伤怕是不轻,就这么一会儿,都觉得身体有些吃不消。

    胡亥一看余子式脸色,瞬间就不敢说话,紧紧拽着余子式的袖子不撒手。

    “没事,刚醒有点累。”余子式感受着胸口处传来的疼痛感,他低头忍了忍,脸上没什么太大的异样。“我休息会儿就好了。”

    胡亥明显眼中有担忧,却什么话都没说,拽着余子式的袖子,像一只将要被人遗弃的小动物一样看着余子式。

    余子式思绪却是自顾自飘开,他得想办法尽早出宫,把剩下的事儿都得安排妥当了,不能引起任何人的怀疑。虽说大部分人都不可能把劫狱的刺客和堂堂大秦朝臣联系起来,但是他与李斯打过照面,要是别人他倒是不怎么担心,但是李斯这人,难说。

    没敢多待,余子式当天傍晚就收拾好东西,穿好衣裳出了秦王宫。他临走前安慰了胡亥一会儿,胡亥特不放心地跟着他走到了宫门口,直到他走出去很远,回头看去,那孩子还在原地默默看着自己。

    余子式心情有些复杂,他能感觉到那孩子是真的很在乎自己,甚至是有些过分的依赖。这事儿好还是不好,他现在忽然不怎么能确定了。

    ……一回到家,余子式就看见郑彬坐在他家堂前,神色之沉肃倒是他不怎么见过的。郑彬平时妻管严的形象深入人心,这一下子上道起来,余子竟有些被震慑住的感觉。

    他走进屋子,本想说句“我回来了”,结果话还没出口,他就看见那位沉肃冷静的文士冷冷抬眼,平静道:“赵高。这四天,我连护城河都捞了八趟!”

    余子式笑呵呵的,下一秒就被郑彬吼了一嗓子,“你他娘死哪儿去了?”

    余子式本来就不舒服,这一下直接震得他耳鸣不止。他觉得自己的七窍仿佛在流血,“冷静冷静。”

    “我砍你两刀冷静冷静如何?”郑彬气得说不出话。前两天听到宫中冒出个刺客劫王宫大牢,当时他正在家里和夫人老夫老妻黏糊着,一听消息还挺乐呵,说这年头居然还有这么胆气丛生的壮士啊,烈士,豪侠!

    然后下人一说那刺客劫狱救韩非,郑彬腿一软差点给他跪下。

    “你真找死啊?”郑彬的脸相当扭曲,想骂点更脏的话又碍于文人修养骂不出口,想朝着余子式的脸狠狠抽两鞋底,又心疼自己媳妇刚给做的鞋。四天没见,他找人真快找人找疯了。

    “找死?差不多。”余子式皱着眉一脸忍痛的模样,“我差点被人一枪扎穿了。”

    郑彬狠狠道:“那你倒是命大啊?怎么不给你扎成串啊?”

    “行了,大哥,不闹了,我真快撑不住了。”余子式二话不说走到郑彬身边就坐下了,王宫到这儿也挺远的,一路走来还得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他真的有些眼前发黑。

    郑彬呼了口气,见余子式脸色真不好,黑着脸伸手把人扶好,半天又忍不住念叨:“怎么没把你扎死呢?”

    余子式脸皮厚,权当没听见,“这两天没出什么事儿吧?我知道,有你在肯定出不了什么事儿。”

    郑彬冷笑一声,“当然出不了事。”

    “那就好。”余子式没再看郑彬,垂眸敛了眼底的情绪,“我那天,撞见了李斯。”

    “知道。”郑彬伸手给余子式倒了杯水,一脸的平静。

    “你怎么知道?”余子式有些诧异。

    “廷尉大人在王宫牢狱被刺客袭击,受了惊吓连续四天没上朝了。”郑彬难得勾起唇角,“据说给吓病了,还病的不轻。”

    余子式一顿,“他……被吓得病倒了?”

    “谁知道。”郑彬把那水递到余子式手上,“韩非死了,知道怎么死的吗?”

    片刻后,余子式平静的声音响起,“饮鸩而死。”

    “是啊,饮鸩而死,李斯亲自送的毒酒,难得他心存仁慈,给他师弟留了个全尸啊。”郑彬怅然而叹,“说来也让人唏嘘,这么多年风雨雷霆都扛过来的人,居然病了。第一次觉得,李斯也只是个普通人罢了。”

    “真病了?”余子式不太相信地问道。

    “我开始也不信,后来廷尉府门口远远望了眼,脸色是有些苍白。”郑彬顿了顿,“跟你现在差不多吧。说来要不要我给你找个大夫?”

    “不用,动静别弄太大,你想办法给我弄点药就成。”

    “已经在你书房里放着了。”郑彬伸手试了下余子式的体温,凉的厉害,“用了纯钧?你真是变着法子找死啊,决心挺大的。”

    “还好。”

    “近三个月不要用内力。”郑彬拍了拍手,“当然如果你觉得心脉碎裂而死说不定很享受,你试试也成。”

    “我本来就没什么内力。”余子式尴尬地笑,他本来练武就是走招不走意,跟司马鱼鱼学了这么久,也就是身手漂亮点。真和行家拼内力,没了纯钧,他大概是处于江湖食物链的底层。

    “我知道你没什么内力,这也是你现在还能活着的原因。”郑彬皮笑肉不笑。纯钧这剑吧,挺邪气的,用的人几乎都死了,没死的都废了。

    谁都有孤注一掷的时候,尤其是行走江湖的剑客,这些人碰上纯钧就是个死字,越是剑术高超内力深厚的人死的越快。

    第39章 找场子

    王贲闯进来时,余子式正蹲在小厨房忍着头晕恶心给自己煎药。

    “赵大人?可算见到你了?这些天你上哪儿去了?”鉴于咸阳最大最繁华的两家歌姬坊都在余子式家附近,王贲最近往余子式家里跑得特勤,这是个什么感觉呢?类似于多情的浪子在家吃完糟糠之妻的饭,出门就上红颜知己的床。

    两个字,忒爽。

    余子式回头看了眼,那一瞬间心情的复杂难以用语言描述。“你怎么还在?”余子式就差直接说“你赶紧给老子滚”了。

    王贲穿着件简单样式的黑衣,除腰带外浑身没有多余的装饰,衬着那张小白脸愈发白净俊秀。往那一站,长身玉立的确是俊俏的好模样。但是余子式现在脑子沉得厉害,身体也不舒服,本来就谁都不想待见,更别说那人是王贲了。

    “赵大人,你借我点银子如何?”王贲嘿嘿一笑,一副全然不懂脸面为何物的天真样子。

    余子式冷笑一声,“没钱。”他说着话啪一声折断了手中的一片书简。王贲这个败家小白脸,竟然在他危在旦夕的生死时候,偷偷倒卖他家的器物换钱去快活!余子式四天没回家,一推开房门,发现王贲这丧心病狂的居然把他家大厅搬空了!

    搬空了!连带着他那张三百多公斤的雕花青玉案都没放过啊!你能想象武成候世子大半夜背着张巨大桌案贼眉鼠眼翻墙的样子吗?余子式瞬间就懂了郑彬离去前那三缄其口的纠结样子。

    “赵大人你堂堂朝廷重臣,怎会没钱?彼此都是同僚,大方点嘛。”王贲转了下眼睛,“不然,等我有钱立马就还上,你觉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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