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奸》权奸分节阅读43

    王贲看了看他,忽然轻轻笑了笑,那笑声难得清冷,他微微低头对那将军轻描淡写道:“谁告诉你,本将军不杀降?”

    沾满血的长枪猛地从王贲手中震出,一枪刺穿了那大梁第一清流名士的头颅,粘稠的血猛地溅开,有两滴落在了王贲怀中女子的脸上。王贲抬手,对着静立的秦军将士道:“继续杀。”王贲伸手细细拭去怀中女子脸上的血迹,他轻轻附在她耳边,“别怕。”

    他身后一支秦军瞬间冲进那高楼,将里面的人屠了个干净,连带着那阳宣太守的一家父老妻女,屠了个干干净净。

    阳宣城中最后一个活人被从地窖里拖出来,临死前朝着王贲怒吼,“杀降不降,天道昭昭,你……”

    他话未说完,已经血溅当场。

    血染满身的年轻将军在血泊里轻轻笑。

    刀兵杀人声与哀嚎声此起彼伏,秦筝上女子素手翻飞如惊鸿掠影,飞溅出铮铮筝声,一轮落日有如血染,整个阳宣城里回荡着那支《杀人歌》。

    秦将王贲,终于一曲震天下。

    王贲战胜的消息传回咸阳时,就连秦国朝野也震惊了一瞬,屠城,居然是真正的屠城,一个活口都没留,阳宣那场大火烧了足足七天,竟是无一人生还。丞相王绾当即表态,王贲此举会激起诸侯怒气,民怨,民惧,这局面绝不利于秦的大计!应当立即召回王贲。

    蒙氏不发表意见,李斯却是力挺王贲,为将者自当震慑天下,天下惧而归顺,六国统一之日不远。

    在朝臣吵得快翻天的时候,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从来都是和稀泥的烂好人赵高忽然走了出来,这位掌管着秦国玺印的大秦中车府令站在大殿中,他迎着秦王嬴政的目光,一字一句锐利如刀。

    这位从未有什么存在感的赵大人滔滔不绝半个时辰,大意就一句话。

    你行你上,不行憋着。

    秦王点点头,接着扭头看向王绾,后者再无话可说。毕竟,大家心里都知道,王绾王丞相是个正儿八经的文臣,书生。

    自此之后,王贲数十战未尝一败,许多城池将士几乎是闻风而降,谁都知道这位嗜杀的将军有场赫赫的杀战。

    不久,王贲轻骑奔袭,水淹大梁城。

    那一年,魏国亡。

    王贲七年来征战六国,平时退守镇守魏国威慑三晋,七年来魏国只出了一场乱子。逃出去的某位大梁王孙占据城池高举大梁王旗,似乎是要学数十年前齐国名将田单。田单曾占据仅仅两座城池以一人之力收复齐国数千里国土。

    梁王孙起兵的时候,世子殿下当时正在楚国边境视察情况,听闻消息挑了下眉,抽不出空当的世子殿下想了想,给梁王孙送去了账下的二十四位歌舞姬。

    二十四位轻纱红妆的歌姬在城下抚着秦筝奏了一支《杀人歌》,铮铮筝声临风起,响彻了整座城池。

    自此,魏国再也没出过什么幺蛾子,三晋遂安。

    等到余子式的思绪从回忆中抽出来的时候,他已经捏着王贲寄来的那封信站了许久。

    “咸阳的桃花开了吗?”

    余子式想了想,提笔写道:“昔子往矣,杨柳依依,今子来思,雨雪霏霏。”写完后余子式放下笔,一抬眼,窗外恰好细细飘着薄雪。

    第46章 俸禄

    下雪天,胡亥随意地坐在空无一物的案前,薄亮的天光映着雪色从窗户照进来,他披着白色狐裘安静地坐着,垂眸眼底一片淡漠。

    不知坐了多久,门忽然咿呀一声被推开了,胡亥抬眸看去,门上扣着一只莹白的手,接着小心翼翼探进来一个脑袋,双眼水灵漆黑。

    是个陌生的宫女。那宫女似乎没想到胡亥在这殿中坐着,刷一下涨红了脸,“小公子……小公子殿下。”她一瞬间不知道该退还是该上前行礼,万分张惶的样子,一双眼水灵的眼睛添了无措越发灵气逼人。

    正当那宫女手足无措的时候,胡亥的声音很淡漠地响起来。

    “进来。”

    那宫女抿了抿唇,半晌低了头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也不敢靠近,隔得远远的跪了行了一礼,“参加小公子殿下。”

    宫女微微颤抖着,把头压得极低,胡亥只看得见她云髻团团,青丝如锦,发间插了一支朱色梅花,他看了一会儿,开口略显淡漠道:“把头抬起来。”

    那女子一听这话抖了抖,想抬头却又似乎很惊慌,胡亥也不催她,不知过去多久,宫女终于鼓起勇气抬头看了眼胡亥,倒也不是太艳丽的容貌,干干净净不施粉黛,一双漆黑的大眼睛极为灵动,她看上去像只山林间受惊的鹿。

    胡亥盯着她的脸,眸光淡淡,半晌他问道:“你怎么进来的?”这大殿这么些年走进来的宫人寥寥可数,谁都知道小公子殿下不喜近人,整个宫殿一共就四五位宫人在伺候,他们更是从来只在外殿活动不敢踏进来半步。这宫女的脸胡亥看着眼生,不像是他宫里的人。

    小宫女十六七岁的模样,听见胡亥的问话,她抬起一双冒着水气的眼看着胡亥,“殿下,我不知道殿下在这儿,我……我刚进宫不久,走错宫室了。”

    “走错了?”胡亥的声音里没什么情绪,他看着那宫女的脸,问道:“你原是哪里的宫人?”

    “我,我是兰苑侍弄花草的宫女。”

    兰苑?那可不近,听这女子说话的语气,到现在还在自称“我”,倒像是个刚进宫不久的。胡亥也没去纠正这女子的自称,半晌他问道:“你身上什么味道?”

    宫女忙低头轻轻嗅了一下水色的袖子,半晌极为小心地低声道:“殿下,这,这不是香料,我这几日在兰苑里修剪梅花,染上了点梅花的味道。”

    胡亥没说话,似乎是沉思了一会儿,眼中难得露出一点柔和。接着漫不经心地抬眸看向那宫女,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罗。”那宫女的声音越发低了。

    “你瞧着很怕我?”胡亥忽然问道。

    “不敢。”小罗忙抬头看向胡亥,“我……我走错了宫室,怕殿下责罚。”

    彼时胡亥坐在案前,雪白不掺一丝杂色的白狐裘衬着他整个人清冷如玉,这位素来不近人的秦王公子乖戾名声在外,实际上却是个难得的清俊少年。小罗莫名就看怔了,一双漆黑水灵的眸子映着少年雪色面容,她脸颊忽然有些发烫。这位据说从不把人放在眼里的少年王孙正看着自己,眼中只有自己一个人。

    “起来。”

    胡亥淡漠的声音响起来,那宫女却是没听见似的跪着不动,怔怔看着胡亥。半晌她猛地一激灵,回神从地上站了起来,一不小心踩着了自己的裙边,她被绊了一下,整个人摔了回去,膝盖狠狠砸了下地板,她惊呼一声,双眼眼瞬间就红了,却忙死死咬着唇压抑着呼痛声。她抬眸小心地看了眼胡亥,扶着地又想站起来,没两下就又疼得摔坐在地。她揉着自己的膝盖不敢说话,一双水灵的眼红红的,还泛着细细水光。

    胡亥看她那狼狈样子,起身慢慢走到她面前站定,居高临下看了会她,接着他对她伸出了手。

    小罗怔怔看着离得极近的胡亥,与那只朝着自己伸出的手。少年的手上长着薄薄的茧子,十指修长,掌纹很淡。小罗越发把头低下去了,她小心翼翼地将自己手放在了胡亥的手上,却没敢用力只是轻轻搭着,她感觉到少年手很是冰凉。

    胡亥垂眸看着他,慢慢握紧了她的手,把人扶了起来。他随意地低头看了眼宫女的膝盖,“伤着了?”

    小罗咬了下唇,半晌轻轻点了点头,“抱歉,殿下我……”

    “让夏无言过来瞧一眼吧。”胡亥的声音仍是冷冷淡淡,听在小罗的耳中却是惊起数丈波澜。

    她不知怎么的就红了脸,轻声道:“好。”

    胡亥打量着宫女的干净容颜,素净有如脂玉的脸上浮着淡淡的红,这种姿态样貌倒是真的能让人耳目一新。

    梅花,青衣,不施粉黛。在秦宫的人眼中,胡亥这辈子似乎没什么喜欢的东西,也没什么在乎的东西,能拿捏住三样他不讨厌的,也是不容易了。胡亥垂了眼眸,眼底清清冷冷。

    “殿下。”小罗似乎想起什么似的,忽然惊惶道:“我,我还得回兰苑修剪梅花,我得回去。”她说着就从胡亥掌心抽走了自己的手,回头忍痛走了两步,却差点又摔在地上。

    胡亥蓦地伸手稳稳扶住了小罗,极为自然地伸手从她的发间摘下梅花,“在殿里先住下,伤好了再回去吧。”

    小罗的眼似乎一瞬间盛满了惊诧,连话都说不完整了,“殿……殿下。”

    披着雪白狐裘的少年清俊无匹,小罗一眼看去只觉指尖发颤,她忙低头掩饰住自己的失态,“是,殿下。”

    ……

    胡亥走出宫殿的时候,外殿的宫女忙跪下行礼,“殿下。”

    胡亥扫了眼她,这是他宫室里唯一的一个女子,从七年前自己入住这宫殿时就跟着自己,他只隐约记得她叫一个很清丽的名字,一时之间却是想不起来。也是,能活到今天的人,总是比一般人要聪明些。胡亥的声音很淡漠,他吩咐道:“找夏无言给她看一下,再给她收拾个宫室出来。”

    “是,殿下。”那女子低着头,声音很是镇定,丝毫没有诧异于胡亥的异常的举动。从不近人的秦王公子忽然在宫室里养了个女子,这事是很让人诧异的,可那宫女却仿佛什么都察觉不到,不多问不诧异,像是没有情绪一般。

    胡亥多看了眼她,忽然问道:“她怎么进来的?”

    宫女猛地拿头抵着雪地,“奴婢该死。”

    “下不为例。”胡亥说完这一句,收回视线转身往外走,那袭雪色狐裘逐渐走远,隐入了视野尽头的铺天积雪中。

    等到胡亥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那宫女才平静地起身,刚站起来她差点又给摔回去,她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手脚冰凉,浑身都没知觉了。将衣裳紧紧,她收了眼中的颤栗情绪,两年来第一次走进大殿。那有着双灵动眸子的女子正坐在黑貂裘的软榻上揉着自己的膝盖,嘴角轻轻上扬。

    听见脚步声,小罗回头看去,发现是个低着头的宫女。“怎么了?殿下不是说要去请个大夫过来看看吗?”

    “奴婢这就去。”那宫女抬头看了眼那女子,“殿下说要给良姝安排个宫室,不知良姝有什么另外的要求吗?”

    “这宫殿里又没有哪间宫室院子里栽梅花的?若是没有也没关系,你去栽上吧。”小罗淡淡道,一脸的从容自然。

    “是。”那宫女退下了。

    走出去很远后,宫女终于忍不住回头看了眼,不知是凉得还是怎么的,巴掌大的脸上血色全无。

    ……

    蒙毅是个很清苦的少年,余子式记得前年冬天大将军蒙武曾经穿着件磨破袖口的冬衣,去年他看见那磨破袖口的冬衣套在了蒙恬身上,今年这件高龄的冬衣在蒙毅身上继续抗风扛雪。

    他着实是怀疑,蒙家人到底是穷还是抠,他们父子三人是在变相抗议大秦朝臣的俸禄太少了吗?一件冬衣往下传,子子孙孙继续穿,想想竟还有些莫名的感动。

    “蒙毅。”余子式在盯着蒙毅袖口大洞好多天后,终于忍不住提了个不太成熟的小建议,“我送你件东西吧。”

    蒙毅恰好在誊抄有关贿赂的秦律,一听这话手里的笔猛地错了一道,他抬头看向拧着眉的余子式,半晌他把那条秦律给划了,问道:“你说什么?”

    余子式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问道:“蒙毅,你们家人的俸禄,是怎么管的?”这一件冬衣穿三年,还是父子轮着穿,着实让人怀疑他蒙家的俸禄是用到了哪儿。

    听见余子式的话,蒙毅盯着余子式的眼神却是忽然幽深了一瞬,他对着余子式道:“蒙家人的俸禄,每月底尽数都上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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