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奸》权奸分节阅读71

    “下点药而已,你怕什么?”华庭低身挑起小罗的下巴,挑眉道:“莫不是在胡亥的宫里待久了,忘了你是谁的人?”

    小罗拧眉为难道:“殿下,这药……”

    “放心,你注意分量就死不了人。”华庭摸了摸小罗的头发,温和道:“他总归是我王兄,我不至于杀了他的,你说是吧?”

    小罗捏着那包药,心中暗道华庭真是想起一出是一出,尽添些乱子。她脸色难看,却勉强还是笑了笑,讨好道:“殿下,这药的分量太难控制,换一种吧?”

    “就这种了。”华庭轻轻捏着裙子站起来,“不是说掖庭用的都是这种?用他身上,正好用对了地方。”

    “殿下。”小罗这一回真的快笑不出来了,脸色也有些难看。

    华庭伸手拍了拍她的脸,“去吧,有我在能出什么事儿?”

    抬头看了眼华庭,小罗最终还是低头抵地行了一礼,应下了。

    华庭看着小罗远去的背影,眸光有些森冷。她原也不想这么对胡亥,只是忽然觉得他着实是碍眼,王宫里的公子公主这么多,如同胡亥这样没有什么背景也没什么朝臣支持的,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想起余子式那副样子,华庭眼神又是一暗,半晌咬牙切齿道:“真是麻烦死了。”

    说着麻烦死了,她眼神却是忽然温柔了起来。

    小罗离开华庭后走回胡亥的宫室,她站在门口立了一会儿,手里紧紧捏着那包药,华庭这一举动实在是在她的意料之外,她一下子没想好该如何应对。正想着,门忽然咿呀一声开了条缝,睡在外殿的青衣宫女见到小罗一愣,忙低声道:“快进来,别冻着了。”

    小罗看着那在胡亥宫里服侍了多年的低调宫女,眼神有些发冷,“你做什么呢?大晚上不睡觉?”

    那有个清丽名字的宫女脸色瞬间就白了,慌忙道:“小公子说,说是觉得有些冷让我去拿些炭火,良姝你快进来吧,外面凉别冻着了。”

    小罗瞥了眼那瑟缩的宫女,伸手推开门进去,直接将那宫女撞到了地上,她道了句“不小心”后居高临下看着那宫女,半晌冷哼道:“常玉你能不能有点出息?”看着那头都不敢抬的青衣宫女,小罗终于不耐烦地伸出只手,“起来!”

    常玉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心翼翼地将手放在了小罗手心。

    ……

    胡亥一个人坐在窗前,深夜的时候,他忽然起身朝着外面走。宫殿里静悄悄的,当他踏出宫殿之时,整个宫中无一人察觉。

    掖庭里曹无伤正在刑房里连夜审问着一个身份模糊说不清来历的侍卫,就在这时候,刑房的门忽然被人推开了。他捏着烙铁的手一顿,回头看去门口处立着一个黑衣的少年,摘下兜帽后露出一双漆黑幽深的眼。

    曹无伤一顿,立刻松手回身整袖行礼,“参加殿下。”他抬头笑道,“殿下你怎么来了啊?”

    胡亥直接走进了这间弥漫着血腥味的刑房,刚走两步鞋子就已经吸饱了血,他在那些血淋淋的刑具下找了空位置就坐下了,似乎对这血腥场面很是习以为常。

    曹无伤忙上前一步,“殿下这里多重的味儿啊,走,我们隔壁说。”说着他伸手将那些刑具偷偷往后推了推,笑得那叫一个谄媚。

    胡亥淡淡扫了眼他,“我年幼时也不是没来过这儿,曹大人你忘了?”

    曹无伤推着刑具的手一顿,回头挤出笑道:“殿下……”

    “行了。”胡亥没和他扯些有的没的,他随手将沾上袖口的血迹抹去,漠然问道:“你前两日与我说,有身份不明的楚人潜入咸阳?”

    “可以确定身份了,的确是昌平君的亲卫。”曹无伤头压得极低,怎么看怎么恭顺,全然看不出刚在折磨那侍卫的阴狠。他低笑着道:“看样子他是真打算反了。”

    胡亥低垂着眉整理着自己的袖子,缓缓说了两个字,“未必。”

    曹无伤抬头看了眼胡亥,触及少年的目光,他轻轻问了句,“那依殿下之见?”

    “你确定熊玉是赵太后的女儿?”胡亥扫了眼曹无伤的脸。

    曹无伤即刻就拂袖而跪,“当年嫪毐叛乱的余孽,全是经由我手处理,赵太后与嫪毐的两个儿子的确是死了,那幼女却是失踪了,我买了个普通农户刚出生的幼女烧死才算是了了此事。”

    “熊启倒真不像能做出这事的人。”胡亥看向那血肉模糊的受刑者,语气轻缓。

    “到底是生而为人,谁没个痛处啊。”曹无伤笑道。

    胡亥垂眸眨了一下眼,半晌轻轻点了下头。“将熊玉找出来。”

    曹无伤猛地抬头,半晌为难道:“郢陈地处偏远,怕是……”

    胡亥淡淡扫了眼曹无伤,“她到咸阳了。”

    曹无伤猛地一怔,“殿下的意思是?”

    “熊启不是糊涂的人,调亲卫入咸阳,这事儿以他如今的身份地位根本没有必要,徒添风险。”胡亥站起来走到那受刑的侍卫面前,伸手将他身上的钉子拔出来,那原本“昏死”过去的侍卫闷哼了一声,嘴角渗出一抹血痕,抬头一双赤红的眼死死盯着胡亥。

    曹无伤远以为那侍卫昏死过去了,却没曾想他竟是装的,心下了然这人怕是活不过今夜了。他也不甚在意他的死活,恭敬地走到胡亥身边,“殿下,人找到之后如何处置呢?”

    “还给熊启。”胡亥淡淡道,“若是他好歹不识,就一块块还给他。”

    曹无伤眼眸一暗,点头应下了。

    胡亥伸手将那侍卫满是血污的脸上的头发拨开了,瞧见一张颇为年轻的脸,他回头看了眼曹无伤,“他犯什么事儿了?”

    “宫里当差的侍卫,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曹无伤随意地说道,“救了个不该救的人,把自己命搭进去了,挺冤的。”

    胡亥扫过他那一身的血肉模糊,收回手擦干净指尖的血迹,问那侍卫道:“什么名字?”

    那侍卫一张口血就涌了出来,依稀可以听见一个陌生名字,胡亥望了他一眼,轻声道:“章邯,你的新名字。”说完这一句,他转身离开了刑房。

    曹无伤低下腰朝着胡亥背影行礼道:“恭送殿下。”

    待到那身影消失在视线尽头,曹无伤才回头为难地看了眼那侍卫,颇为可惜道:“还以为又能试试剥皮的活计呢?真是可惜了。”

    第66章 不懂事

    次日,正午时分,余子式准时到了华庭的宫殿。一走进去,他才意识到什么叫真正的大秦气象。后世阿房宫里的繁华奢侈景象,原来不是诗人天马行空的才思。余子式站在悬廊之上抬头望去,华庭一身黑色绢纱拢着玄裳,盈盈走来竟也有几分惊鸿之姿。

    余子式站了一会儿,眼见着华庭走近了,正打算抬手拢袖行礼,忽然听见一道清晰而傲慢的声音。

    “先生。”

    华庭竟是正正经经地行了一礼,毕恭毕敬。

    余子式编了一夜的套话一句都没能说出来,他不得不承认,华庭端着袖子昂首走过来的那一瞬,的确是有大秦公主的风仪。

    他犹豫了很久,终于伸手轻轻将华庭扶了起来。

    ……

    那一年,燕丹易水别荆轲,满座衣冠胜雪。

    余子式数着日子,恰好大秦草长莺飞的时节,燕国使臣白马入咸阳。余子式没见过那荆轲,他入城那日他恰好被尉缭叫去商议事情。

    尉缭真的老了,余子式握着他的手觉得他连脉搏慢了许多,他还发现一件事儿,尉缭已经开始吃不下东西了,和他说话的大半个时辰中,一双眼也是仅有片刻清明。

    生老病死原是常态,余子式捏着尉缭的手,半晌回头看了眼躲在老槐树树后的红衣小姑娘。后者见到余子式眼神望向她,一溜烟就跑没影了,那惊恐的神色跟见着什么可怖东西一样。

    余子式轻轻皱了下眉,有些不解,明明上一次来的时候,那小姑娘还挺喜欢他的啊。

    于此同时,消息传来,将军蒙恬与长公子扶苏还朝。

    至于高渐离,余子式还是时常在宫里撞见他,如今他在秦王宫后廷混得愈发如鱼得水,身边几乎无时无刻不围着一群贵族少女,上至秦王公主,下至权贵之女,余子式甚至还撞见过一两次他身后跟着某几位很眼熟的权贵子弟。毕竟都在咸阳混,他们尴尬余子式也很尴尬。

    而这位愈发沉迷于宫廷繁华的高狗屠却是一副悠闲自得的样子,每日在宫中闲庭信步走走逛逛,偶尔还心情颇好地与余子式打个招呼。余子式每次见到他都有一种深深的错觉,这人是谁?这人从哪来的?这人究竟是来干什么的?高狗屠是准备谱写大秦后宫风流秘史吗?更为丧心病狂的是,秦宫中有个公主疯狂迷恋他,不仅建了座高台供高狗屠每日阳春白雪陶冶情操,还每天一副“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的忧思模样。而据华庭告诉余子式,除了栎阳她自己,秦宫中就连掖庭扫厕的宫女都知道她暗恋乐师这事儿。

    说来大秦崇尚恋爱自由,和赵太后与嫪毐私通相比,栎阳这事本来也不算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但是问题出在去年年尾,秦王嬴政下令将栎阳许给了大秦武通侯。

    王贲,封大秦武通侯。

    于是,每次余子式在宫中瞧见栎阳追随着高狗屠的痴情目光,总是有一种深深的感慨。世子殿下给人刷了无数绿色后,终于自己也绿遍了大秦宫廷。第一次,余子式对还在楚国边境砍人,于此事一无所知的世子殿下表示万分遗憾。世子啊,苍天绕过谁?

    这些人中,余子式觉得最令他惊奇的是徐福。仿佛得了高人指点一样,徐忽悠在封建迷信的路上披荆斩棘一路登顶,直接成为了秦王心腹一般的人物。余子式仔细观察了他一段时间,觉得这事可能和蒙家二公子有点关系。蒙毅似乎忽然对长生有了极大的兴趣,偶尔两人在宫中遇上,余子式迎着他的视线竟也会心底暗暗发凉。蒙毅似乎和从前有些不一样,有些高深莫测了起来。

    熊启倒是活得比余子式想象得要久一些,不过瞧着他那脸色余子式就能看出来,这些天他的日子怕是不怎么好熬。廷尉大人李斯是个文化人,他一般都不喜欢血淋淋的东西,所有政治手段中他最喜欢的还是“捧杀”。廷尉大人这些哪里是套路,这全是艺术啊。

    日子一天天过去,直到荆轲入咸阳的那一日,一切还是风平浪静。

    一大清早,余子式像往常一样往胡亥的宫殿走,一推门进去就看见少年穿着件玄色长衣坐在院中,一瞬不瞬地盯着树梢新芽像是有些失神。那样子倒是不常见。

    “你怎么了?”余子式边走过去边问道。

    “先生。”胡亥回头看向余子式,缓缓问道:“你近日与华庭走得很近吗?”

    余子式脚步一顿,立在离胡亥四五步外站定了,他打量了两眼胡亥的脸色,见他似乎也没什么特别激烈的情绪,随后开口道:“走得近倒是算不上,近日时常遇上而已。”余子式话一出口就对自己所说微微吃惊,他在下意识瞒着胡亥关于华庭的事儿。

    胡亥看着余子式,听见余子式的话时他的眼神有一瞬间的波动,就像是平静波澜底下骤然汹涌的暗潮,随即就被很好地掩饰了过去。良久,他微微点头,若有所思地转回了视线,没再看余子式。

    余子式朝着他走过去,忽然余光瞥见一角熟悉的衣料,他走近两步在胡亥身边站定,伸手从他手边将那件叠的整整齐齐的衣服拿起来,余子式立刻认出来,那分明是他自己的外衫。换季的时候余子式时常套一件外衫出门,觉得热了就换下,只是有时候会忘了把衣服丢哪儿。他看向胡亥,随口问道:“什么时候落你这儿的?”他一摸就发现那衣服洗过了,离得近还能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熏香味,他刚觉得这味道有些熟悉,紧接着就听见胡亥淡淡道。

    “华庭送来的,她说你前两日落她宫里了,她顺手洗了送过来,那时先生不在,我便替你收下了。”

    余子式拿着衣服的手一顿,回头看向胡亥,后者一双漆黑的眼正平静地看着他,神色没有丝毫的异样。他将那衣服放下了,走到胡亥不远处的席子上坐下了,半晌他道:“下回替我道声谢。”

    “嗯。”胡亥点点头,应下了。

    余子式觉得气氛似乎有些尴尬。胡亥有多依赖他,他其实是知道的,越是依赖占有欲越强,也就越是担心被抛弃,这心理和现代那些独生子女差不多。胡亥这性子也是他自小给养出来的,他也认了,凡事多迁就一下其实也无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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