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旧事》南城旧事分节阅读48

    施刑房已解了案情,摆着官架子问道:“王家庄庄民来衙门报案,说你二人无媒苟合,未婚先孕,可是实情?”

    “回施刑房的话,是实情。半年前小的于田间救起林氏,她醒后小的发现她失去记忆,小的无从为其寻找家人,只得暂留家中。林氏温婉,小的一见倾心,相处之下,便对她起了心思,林氏得知此事,原不肯相究,小的以救命之恩相挟,她只得应下。林氏冰清玉洁,为小的所迫,还请施刑房明查。”

    王子墨颇有条理将事情交待了,既然官府插手此事,按律便不会有生命之忧,但官府刑法,亦对女子多有苛刻,王子墨把事情全揽在自己身上,大不了挨一顿板子,但若是林芷岚吃罪,保不齐要被刺配。

    “林氏,这可是实情?”施刑房问道。

    林芷岚本不愿让王子墨一力承担,但她想到就是因为自己的自以为是,不听王子墨的话,两人才有今日的磨难。如今,她明白过来,自己对这个世界认识太浅,有些事还是听从王子墨的主意为好。

    “回施刑房的话,夫君所言不差。但是,奴家屈身相就,并非夫君一厢情愿。夫君救奴家性命,本就大恩,夫君为人忠厚,待奴家极好,奴家甘愿委身夫君,不论贫富。”林芷岚斟酌着答道。

    “看看,这都叫什么事。”施刑房见两人情深意重,感慨道:“本是良缘天定,千里相会,年纪人太过血气方刚,怎等不得三书六礼,有媒有证,真是辜负了这段大好姻缘。”

    “我大宋刑法,不容有损,但法理之外,兼具人情。本官见你二人,年纪尚轻,又情投意合,便不与重罚。王子墨,你诱、奸女子,杖责二十,林氏,不知礼教,同罚二十,顾念林氏腹中胎儿,这杖责,由王子墨承担,你二人可服气?”

    “小的大错已成,不敢狡辩,愿服法受罚。”王子墨恭敬地磕头,感谢施刑房的轻判。

    “来人,行刑!”

    “是!”

    几个衙役,熟门熟路将椿凳摆在场中,拿了烧火棍,架起王子墨趴在椿凳上,扒了外裤就要开打。

    “慢着!”

    “慢着!”

    场中顿现两个人的声音,一个是柳氏,一个是王老太爷。

    王子墨知道柳氏这是要为自己说话,连忙向她使眼色,显然这施刑房是师父刑荣请来的,判得也是极轻的,王子墨不想事情再有差池。

    柳氏暗恨林芷岚,但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只得闭上了嘴。

    不过,王老太爷却不打算就这么便宜了王子墨。

    “施刑房,老夫有话,不知可讲否?”王老太爷拄着拐杖,慢悠悠踱步过来。

    “老太爷,但讲便是。”施刑房手一摆,衙役们便退下了。

    “这王子墨,乃我王家庄人,所犯风俗案,按理,应当由我王家庄宗法处置。”王老太爷说道。

    “按理,应当如此。但老太爷别忘了,民不举,官不究,如今你王家庄有人将此案报于县衙,我等领国家俸禄之人,怎能推诿躲懒。”施刑房随口说道。

    “何人报案?”老太爷脸一横,问道。

    “是我,王家账房管事刑荣。”如果王家的下人都怕王老太爷,那刑荣便是唯一一个不怕的人,他在王家是超然的存在,王启年一直极其礼遇,并不把他当家仆看待,而是师爷,是智囊。

    “原来是你!哼!”王老太爷转向施刑房,说道:“这刑荣,乃是王子墨的师父,这不合规矩吧。”

    “师父揭发徒弟罪行,本县应当褒奖才对,老太爷,国法大于天,你若没有重要的事,还请暂且退开,莫要挡着官府办案!还是老太爷觉得,你能替官府做主了!”施刑房不客气地说道,王家并非盐官县一流大家族,还没资格让他退步。

    “来人,行刑!”

    衙役们受过提点,出手并不重,因着周围站满了庄民,衙役特意用了打板子的障眼法,看着惊天动地,鲜血四溅,实则只伤皮毛,不动筋骨。

    可是,王子墨还是觉得火辣辣的疼,身为女子,打的又是嫩嫩的屁股,怎么受得了。

    “噼里啪啦”的,柳氏看得直心疼,她恨不得掐死林芷岚。而林芷岚听着王子墨的哀嚎,心里的愧疚无法用言语描述,只知道今后一定要好好待王子墨,再也不让她受这份罪了。

    王启连失望之极,几个小辈也是气极败坏,王子墨吃了这顿板子,这事便一笔勾消了,今后他们再也不能拿这事当筏子。

    “砚儿,你可还好?”放心下来的王启年,见王子砚面色极难看,关心地问道。

    “爹,我无事,只是今日之事,咱们吃了暗亏,小二的委屈,咱得给她出。”王子砚强撑着身子,狠狠说道。

    “这事不急,你好生调养身子才是正理,爹向你保证,咱们迟早会连本带利拿回来。”

    第六十一章

    四十大板打在肉上,就算是装装样子,那也不是一般人吃得消的。打完之后,王子墨已经奄奄一息,连疼都喊不出来。柳氏与林芷岚一起扑过去,见王子墨嘴哆嗦着,身子微微抽搐,她们的眼泪不受控制拼命往外掉。

    “墨儿,怎样了?”柳氏抚着王子墨的脸,心疼地问道。

    “娘,我没事。”王子墨感觉自己下半身已经没有半点知觉,又见林芷岚浑身湿透在发抖,硬撑着说道:“娘,让人把我背回去吧,我觉得好冷。”

    “对,对对,娘这是急糊涂了。”

    柳氏话音刚落,一旁的陈旺树也不用人招呼,背起王子墨直往柳家跑,后头跟着小跑的柳氏,胭儿见林芷岚动作缓慢僵硬,赶忙扶着她。

    “此事已了,本官告辞了。”施刑房随意拱了拱手,就带着人走了,临走前还给刑荣使了个眼色。

    刑荣自是感激,但比刑荣更感激的是王启年,他让人悄悄尾随施刑房,出了村把一大沓票据给了他施刑房心里真是乐开了花,原本他是看在胡得来的面子上,刑荣又给了不少银子,这才不远“千山万水”来王家庄救急,谁想能两头拿好处,这差使值了。

    “你家二老爷倒是个有心人,你回去告诉你家二老爷,往后去城里定要去县衙寻本官。”施刑房颇给面子地说道。

    再说河边,王老太爷没能得偿所愿,但也没放弃落井下石,他扫视着全庄的人,严肃地说道:“虽说王子墨一案已告段落,但其所言所行,皆为我王家庄耻辱。今后,我王家庄再无王子墨这人,明日一早,王子墨连同其家一干人等,给我滚出王家庄。你们也紧着神,谁敢败坏我王家庄名声,别怪我王家不顾几代祖宗的脸面!”

    闹刷终于落幕,三叔祖指挥着众人离开,脸上是说不理清的表情,王家那点老底,他心里有数,直叹王子墨可怜,成了王家权力斗争的牺牲品。不少庄民,亦对王家庇护族人,打压普通百姓感到不满,他们也是普通人,往后若是出了岔子,怕也逃不过王家的手段。

    一时间,王家庄人的心中,对王家的怀疑与不满越渐加深,再也不是高山仰止,诚心敬畏。

    “刑老弟,为兄多谢了。”王启年感激道。

    “二老爷,你我宾主十数年,不当如此。”刑荣轻摇头说道。

    “墨儿的身子,怕是要养上好一阵子了,还请刑老弟帮衬着。”王启年说道。

    “二老爷请放心,在下知你难为,有些事,有些话,你做不得说不得,小二是我的徒弟,我自会看顾她。”

    到底是相识多年的老伙计了,王启年觉得刑荣的话,让他特别心酸,他有太多的不得已,但是这些,他都无法向人言语。

    柳家小院,随着王子墨等人的归来,开始忙乱起来。陈旺树放下王子墨,就急着去找大夫,胭儿烧水,林芷岚换衣服,柳氏则帮着王子墨换衣服。

    当衣服脱下,王子墨两条大腿全是青紫青紫,屁股上血肉模糊,柳氏又气又怨,指着林芷岚骂道:“你这个不要脸的贱妇,害得我墨儿好苦!”

    林芷岚无言以对,因为这本就是她的错,别说是骂她,就是她打,她现下也不会还手。

    柳氏见林芷岚忙着照顾王子墨,对自己的指责无动于衷,心里的气憋得都快把房子都点着了。想找人掐架,可是人家不配合,这简直比对干还不得劲。

    “别以为不说话就完事了,你给我滚,离我墨儿远远的,想带着野种赖上墨儿,门都没有!”柳氏上前,一把拉开林芷岚,使劲将她往外推。

    林芷岚顾着柳氏的身份,没有还手,只是死死拉着衣柜,坚定地说道:“让我照顾她,我不会离开她的,除非她亲口对我说。”

    “果然是个不要脸的贱货,墨儿,你快把这个瘟神赶走!”柳氏叫嚣道。

    此时的王子墨,只想闭上眼好好休息,可是家里这个乱法,容不得她一手摞开。一边是娘亲,一边是喜欢的人,她夹在中间,两头为难。

    王子墨挣着身子,虚弱地说道:“娘,早在你把我当男孩子养,就应当想到会有今日。”

    “难不成还是娘错了?”

    “谁也没有错,只是如今我是男儿身,本应娶妻生子,今日我若将岚儿赶走,他日娘您上哪儿去给我找个媳妇?”

    柳氏闻言,不由愣了好一会儿,她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先不说往后的媳妇是怎样的,只说她知道了我的身份闹缰开去,王家二老爷能饶过你我?今日您也瞧见了,二老爷顾念亲情,一力保我,可是我若是女儿身,他连看都不会看我一眼。”王子墨晓之以理,她真是怕了柳氏,有这么一个娘,真是让人不省心呢。

    “那,那你就非要留下这贱人!”柳氏知道王子墨所言有理,可是她偏看林芷岚不顺眼。

    “娘,以前的事,我不想多说了。岚儿是与我同生死的人,我不管她是什么身份,不管她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我只知道,这些日子是她一直陪着我。孩儿心里的孤苦,无处去说,我只愿经过了这事,能与岚儿光明正大在一起,好好过日子。娘,岚儿是个极好的女子,她会与我一同孝顺您,让她留下吧。”王子墨哀求道。

    林芷岚听着王子墨淡淡的话语,强撑的眼泪又流了出来。今日,她实在哭得太多,有悲伤,有绝望,有庆幸,更多的是感动。她怎么能离开王子墨,特别在此时,王子墨需要她的照顾。

    走上前,给王子墨掖紧被子,林芷岚轻轻抚着王子墨的眉眼,眼中尽是柔情。

    “你们。。。你们都是女子,怎能在一起!”柳氏压低着声音说道,她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女儿居然恋上了一个女子,还是身怀有孕的女子。

    “得岚儿,我之幸。”王子墨淡笑着,回握林芷岚。

    “好,好!你以后的事,我再也不管了。”柳氏气不可耐,甩了房门出去了,她实在不想见到两人情深意重,心之所依的样子。

    “哟,大嫂子这是生什么气呢。”刑荣刚好走进院子,今日柳氏让他刮目相看,说话不免多了几分客气。

    “不关你的事,我回家了。”

    “小二这还躺着呢,嫂子怎能不管。”刑荣惊讶道,这又是唱的是哪出戏啊。

    “她有媳妇管着,眼里哪还有老娘。”

    “这话说的,小二可不是那样的人。”刑荣劝了柳氏回屋,说道:“大嫂子,老太爷有话,让小二明日离开王家庄,以后再也不能回来了。她如今这样的情形,能走得到哪儿去,我想,不若让小二暂且去大嫂子家里养伤,待小二身子痊愈了,再做打算。”

    “我家?”柳氏挑眉,打量着刑荣一身光鲜的衣着,心里的小算盘又开始活泛起来:“你也不去打听打听,我沈家怕是这十里八村最艰难的人家,屋子小,粮食少,可养不起两个人三张嘴。”

    “哪里能让大嫂子破费,你看,这些可够?”刑荣随手,往桌子上摆了两锭二两的银锭子。

    柳氏那看着银锭的眼睛,散发出璀璨的光茫,耀眼如星辰,简直要把屋子都照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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