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秋面沉似水,二话不说拔剑就添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难掩的异味从黑狼裸露在外的血肉里飘散出来,然而它却对疼痛满不在乎似的,攻击更加悍不畏死。
“都给我闪开!”一道中气十足的怒吼声姗姗来迟,声音的主人着一身藏青色制服,领口的盘扣一丝不苟地系到喉咙,他拨开碍事的围观人群,挤到场中央,看见那只残暴的黑狼时,脸上松弛的肌肉狠狠抽搐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不忍,更多的却是愤怒和恨意。
他扬手,嘴里快速地吐出几个拗口的音节,一股无形的精神力朝黑狼笼罩而去,在几个剑士警惕的注视之下,那只黑狼竟然逐渐压抑下暴躁的攻击性,在疯狂和冷静之间摇摆挣扎着。
凝望着时而凶悍时而哀恸的黑狼,在地板上痛苦地翻滚,正在施术的男人额前渗出几滴汗,最终无力地摇了摇头,低沉地道:“杀了它吧,让它解脱。”
在门口看见这一幕的叶少卿微微蹙眉,向斩秋点点头,后者面无表情地刺出一剑,洞穿了黑狼的心脉,在生机消散的那一刻,黑狼的眸子竟然消退了血色,重新变得黝黑清亮,它朝叶少卿的房间深深望了最后一眼,带着遗憾和轻松,无声无息地停止了呼吸。
“这是怎么回事?”叶少卿望向那人。
对方约莫四、五十的年纪,身量不高,脊背却似剑一般挺拔笔直,双眉粗浓,不论何时都皱着,一举一动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男人没有理会叶少卿的疑问,反而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怒气冲冲道:“我女儿呢!”
叶少卿注意到他胸口似曾相识的金狮章纹,眸间闪过一丝异色,制止了准备上前给他一剑的斩秋,向屋内示意,后者不由分说挤开他,心急火燎地跑进他的房间,一眼就看见了躺在沙发上昏迷的女孩。
“可可!”男人三步并作两步抢到沙发旁,见女儿双目紧闭,浑身是血,衣衫更是凌乱不堪,大片肌肤裸露着,他脸色狂变之下,汹涌的杀意有如实质射向叶少卿,“你这个混蛋对我女儿做了什么!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你变成下水道里一滩碎肉!”
眼下的情形似乎确实有些糟糕得让人误解。
寒光闪烁,斩秋沉默地挡在叶少卿面前,冰冷的剑锋笔直地对着眼前危险的男人,另外两个套着并不合身侍者服饰的剑士,一左一右同样护卫在侧。
问讯匆匆赶来的中年管家带着一行扈从闯入房间,刀剑相向,双方剑拔弩张地对峙起来,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开干的架势。
第61章
叶少卿有些无奈,双手挽着肘弯,毫不躲闪地与他杀意四射的双目对视,平静地回答:“我只是在那头黑狼咬死她之前,将她带过来进行了简单的治疗。”
女孩的父亲微微一惊,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她身上,用精神力仔细检查了一遍,发现女儿呼吸平缓,外伤已经止血结痂,虽然看上去骇人实则没有生命危险,更没有任何施暴的痕迹,似乎只是睡着了。
场面变得有些尴尬。
中年管家脸色微变,他反应极快,示意扈从们收起武器,向叶少卿点头致意,口吻矜持中仍带着惯常的傲慢,声音听上去像是之前在走廊上争执房间的人。
“看来是一场误会,大黑是小姐的灵兽,不可能伤害她。我家老爷只有小姐一个独女,眼下深受重伤,昏倒在一个来路不明的陌生男人卧室,我家老爷爱女心切,情绪激动一些想必诸位也可以理解这种关心则乱的心情吧,况且即便如此,你也不应该把我们小姐随随便便地放在这种地方,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小姐订婚在即,若是传扬出去——”
“够了!”男人不耐烦地打断了管家的喋喋不休,轻柔地擦拭掉女儿手背上的血迹,后者瞬间失声,微微俯首,恭顺地退后一步。
那人缓缓直起身,一步步向叶少卿走来,两道浓眉高高扬起,夹出眉心隆起的褶皱,他步履虽慢,却带着某种沉稳如山的气势,脸庞有着明显的老态和疲惫,眼神却锐利如开刃的刀剑,叫人不可逼视。
护在叶少卿两侧的侍者微微握紧拿剑的手掌,在此人的威势下,连斩秋都忍不住下意识退后了一步。
只要叶少卿仍是一脸若无其事地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对方。
那人的脚步在三丈开外停了下来,冷冷地道:“你不怕我?”
叶少卿挑了挑眉:“你是死神还是自然灾害?我又没做亏心事,为什么要怕你?”
管家沉着脸道:“放肆!我家老爷乃是帝国鉴兽师联合会的会长麦危阁下!你竟然连敬语都不说!”
麦危不悦地大喝了一声:“我让你说话了吗!”
管家哑口,隐隐地瞪了叶少卿一眼,无奈地退到了墙角。
麦危缓缓地问:“你说我女儿是大黑咬伤的?而你救了她?”
他紧紧盯着叶少卿的双眼,每一丝细微的情绪都逃不过鉴兽师异常敏锐的情绪感知,只要对方胆敢有丝毫隐瞒,他马上就能判断出来。
“大黑如果是那头黑狼的名字,那么正如你所言。”叶少卿放下环抱的双手,一只手指了指门口的尸体,另一只随意地插进裤兜里。
“你信口雌黄,大黑是小姐的灵兽,怎么可能攻击主人!说不定是目睹你的不轨行迹,才会发疯撞门!”管家又憋不住了,麦危随手送了他一记封缄术,世界再次安静下来。
“我想,你们应该去检查一下那具狼尸,既然阁下是鉴兽师,应当察觉到了那股不正常的异味才是。”叶少卿不耐烦地揉了揉额角,不卑不亢地道,“同样是房客,我没有义务回答阁下的盘问,现在请将这位小姐带回去好好疗伤吧,我也要休息了。”
叶少卿下了逐客令,但是麦危却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就在斩秋准备动手的时候,麦危忽然笑了起来,露出深刻的法令纹,在包括自己下属在内的所有人面前,这位位高权重的鉴兽师会长干脆利落的向叶少卿低了低头,即便只是微小的弧度:“我为我和我的管家适才的种种无礼,郑重向你道歉,我冤枉了你,以及,感谢阁下救了我的女儿。”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无论立场站在哪边都不约而同的流露出震惊的表情,就连叶少卿都有些诧异,心中对他傲慢愚蠢刻板的印象都有了不小改观。
刚赶来的怀灵恰好遇上这一幕,还在纳闷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此事还有蹊跷,恐怕我还要再打扰你一会。另外,事关我女儿的名誉,请诸位务必将今晚的事保密。”
叶少卿皱眉想了想,还是同意了对方的要求。
麦危回头瞥一眼差点瞪出眼珠子的管家,解除了封缄术,吩咐道:“你们都先出去,把大黑抬进来。”
见冲突告一段落,那几个不知从哪个旮旯冒出来的侍者又消失在了门口,叶少卿无暇理会,管家带人老老实实的守在门外,顺便收拾黑狼留下的残局,按照老爷叮嘱,仔仔细细清理并消毒所有可能沾到狼血的地方。
斩秋面无表情的站在一边,对管家试探性的寒暄充耳不闻,把管家堵得憋闷不已。
房间里除了安睡的麦可可,就只剩叶少卿、怀灵和麦危会长三人。
狼尸被冷冻术封起来,下面铺了一块厚厚的白布,狰狞的模样在灯光下看着相当渗人,麦危好似还不放心似的,又给它多加一层隔离罩。
“阁下究竟还有什么事?就这样把令媛放在这儿真的好吗?”叶少卿叠着腿坐在客厅的单人沙发椅里,懒得倒茶,便把茶几上吃剩的半盒冷掉的花苔点心推到麦危面前,下巴努了努,“招待不周,请用。”
“……”麦危低头瞅着还印着半边牙印的点心,无语地摇了摇头,“我很久没有见过你这样的年轻人了,真是有趣。”
怀灵自觉地泡了一壶花茶,彬彬有礼地递给麦危一杯,毕竟巧遇粗大腿的好事,可不是每天都能碰上的,再者,鉴兽师联合会会长的大名,在帝都可是如雷贯耳,在教廷和皇室中有不少大人物,都是通过这位会长豢养到心仪的灵兽,受过他的恩惠,关系网旁根错节,甚至有传闻教宗陛下那只九尾天狐,就是由麦危发掘并驯服的。
光是这一点,便足以让他受到教廷上下的尊敬,就连三位圣堂大主教,都要对他礼让三分。所以当这样背景深厚势力庞大的大佬,居然向名不经传的叶少卿当众道歉,怀灵简直觉得不可思议。
如今观其行止,确实像传闻中所说,虽然性子急了点又略有暴躁,但处事却极讲原则。
麦危并不在意怀灵的心思,单刀直入地道,“那我就直言了。大黑是我女儿十岁的时候烙印的灵兽,从小和她一起长大,主仆感情甚笃,精神联系也相当紧密,方才我检查过,我女儿身上的伤口确实由犬齿造成的,而且除了咬痕没有别的伤处,排除了另有其人的可能。虽然难以置信,但我相信你没有说谎,那么灵兽会突然发疯攻击主人,只有一种情况……”
叶少卿心中一凛,低声接口道:“异兽瘟疫?难道那头黑狼……”
麦危沉着脸点点头,神情无比的凝肃。一旁的怀灵也不由色变。
“难怪刚才你的管家那么激动,宁可相信是我这个外人图谋不轨,也不希望自己家的灵兽染上兽瘟吧。”
麦危叹了口气,道:“这件事可大可小,兽瘟一旦在异兽中蔓延,后果不堪设想,此地又是人流云集,与帝都位置太过接近,二十年前的那场大兽瘟几乎毁去了南面三个行省,我绝对不能坐视这种事再次发生!”
叶少卿想起温青泽正是那场大瘟疫的遗孤,手指下意识抚摸着脖子上挂的纽扣,心里一阵涩然。
“你确定是黑狼是染上了兽瘟吗?”
麦危摇了摇头:“还需要对尸体进一步仔细检查,只能说,很有可能。”
叶少卿眉宇动了动,道:“这样重大的事情,阁下告诉我,不担心我泄露出去,引起恐慌吗?”
“你是一个很敏锐的祭司,既然不是你伤了我女儿,那么早晚也能往这上面猜。不如让我言明厉害,不要声张出去。”
怀灵疑惑道:“就算是兽瘟也当有个来源,不会无缘无故爆发。”
麦危点点头,拧起的眉心有着难以掩饰的忧虑:“你说得不错,之前与大黑有过亲密接触的人和异兽,我会把他们严密监控起来,必将查个水落石出。”
叶少卿犹豫了一下,迟疑着道:“会不会有另一种可能,我之前见过一种秘术,会让灵兽变得暴躁疯狂,充满杀戮之气,跟黑狼临死前有几分相似,说不定是它神智昏聩间误伤主人,叼着她撞我的门,是在向我求救?”
怀灵诧异地看向他,显然也想到了在黑川教殿发生的事,但是那是强行进阶所致,跟这头黑狼情况并不相同。
“……”麦危思考了一会儿,缓缓眯起眼睛,道,“看来不论哪一种可能,都是奔着我来的。”
“阁下的女儿没有大碍,就是万幸了。”叶少卿往沙发上安静的女孩瞟了一眼,问,“兽瘟应该不会传染给人类吧?”
“当然不会。兽瘟污染的是异兽大脑里的晶核,人类没有那种结构,自然不会被污染。”麦危肯定地解释道。
话音刚落,沉睡中的女孩突兀地张开双眼,露出一双蒙着血雾的瞳孔,在三人不可置信地目光中,朝离她最近的叶少卿猛地扑了过去!
“我操!!!”
此时此刻,远在帝都的光明神殿终于迎回了它真正的主人。
左右十根龙柱伫立在大殿之中,刻画着浮雕的穹顶一眼竟似看不到尽头,有日月星辰不断沉浮旋转着,自上而下散发着朦胧而神秘的光芒。
教宗陛下斜倚在高高的神座之上,支手托腮,意态慵懒,银色的长发顺着长长的衣摆垂落曳地,赤足下是柔软精美的鹿皮地毯,铺陈在由玦白玉砌成大殿里,一块块玉砖严丝合缝地组成巨大的圣兽图案。
在肃穆庄严的神殿之中,他一身繁复华丽的红色祭袍,给这片万年不变的寂寥冷清添了唯一一抹色彩。
“他们走到哪儿了?”夜铮闭着眼,修长的手指有节奏地轻轻点在扶手上,似对着空气发问。
一旁的周问半跪在地,自信满满地拍了拍胸口,微笑道:“已经到梵洲了。陛下放心,温常言调教的人向来妥当,定然能将您的弟子毫发无损地带回来。”
夜铮长身而起,眼睑低垂,扫了他一眼,淡淡道:“若是少了一根头发,便拿你是问。”
周问心里无端地打了个突。
不会那么倒霉……吧?
作者有话要说: 周:反正事先也没数过有多少根,不怕不怕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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