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吧,哈,哈。”
印暄拳头紧握,一字一字道:“朕非杀了你不可。”
印云墨将双手笼进袖中,唇角挂起三分笑意,“皇上,又到傍晚时分了,我们再来打个赌如何?”不等对方反应,他自顾自地接着道:“这回不赌天气了,就赌我这条命吧。我赌皇上若不杀我,让我去调查此事,我一定能在三天之内揪出幕后真凶,将他绳之以法。若是办不到,这颗项上人头就任凭皇上处置。”
“让你去调查?”印暄眯起眼睛,“意思是,放你出清曜殿,在宫中随意走动?”
“皇上不放心的话,可以派紫衣卫寸步不离地盯着我。”
“呵,”印暄哂笑一声,“你倒打得好算盘,想要借机脱逃,门都没有!你若真有能耐,就给朕足不出户地将这事给解决了!三天后邪术未破,朕就砍了你的脑袋。君无戏言!”言罢拂袖而去。
印云墨仰头看天际残霞,自言自语道:“无米之炊,无水之渔,看来小皇帝这回是真动杀机了……”忽闻身后一人急道:“公子说什么,皇上真要杀你?”印云墨回头一笑,“这有什么可吃惊的,我本就是重囚。”
左景年神色凝重,“我虽不知公子是何身份,究竟犯了何事,但皇上行事一向果敢,从不拖泥带水,若有心想杀公子,何必软禁殿中拖到现在。况且皇上并非是个暴君,否则怎会在刚登基不久,就下旨赦免了明德年间篡逆案中牵扯到的部分官员后嗣……”
“明德年间?篡逆?”印云墨忽然打断他的话,“你给我详细说说,什么篡逆案?”
左景年略一迟疑。印云墨朝他勾勾手指,做了个附耳道来的手势,他这才凑近,用极低的声量耳语:“就是先帝还是庆王时,瑞王与泰王、平王私相勾结,妄夺储君之位不成,又起兵逼宫的篡逆案。”
印云墨垂下眼睑,嘴角掠过一丝凉薄笑意,“哦?论长幼,瑞王年长;论嫡庶,瑞王生母品秩高于庆王,怎么就变成妄夺储君之位了呢?”
左景年猛地抓住他的胳膊,用力一紧:“公子!你这又何必呢,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你这是以胆搏命啊!”
印云墨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背,“这里四下无人,不用这么紧张……好啦,算我失言还不行么。你再说说,瑞王、泰王与平王最后怎样了?”
左景年担心他再出惊人之语,言简意赅地答:“瑞王以谋反论,斩于宫外午门;泰王、平王问附逆罪,削去爵位,流放南疆,后死于疫病。”
“加上早年病夭的太子,庆王果然扫平了通往九五至尊之路……”印云墨静静说道,嘴角依旧噙着微笑,“左大人,你知道蛊吗?”
“蛊?虫皿蛊?”
“不错,就是将各种各样的毒虫放在一个罐子里,不给它们食物吃。这些毒虫为求生存,就必须吞噬其他虫子以果腹,互相厮杀到最后,剩下唯一的一只,就是最狠、最毒、最强壮的蛊。它蹲在无数残肢断臂上高唱胜利,却不曾想到的,它所盘踞的宝座,也不过是一个被人拎在手里的、陶土捏成的罐子而已——你说,这像不像历代皇宫里的帝位之争?”
左景年怔住,随即恨铁不成钢地喝道:“公子!”
印云墨朗声大笑,“说笑而已……好啦,不逗你了。”
左景年无声地叹口气,“公子,你若肯将这性子改改,我看皇上未必就会——”
“天晚风凉,回屋吧。”印云墨打断了他的后半句话,转身走上庭院台阶。
第10章 水落骸出前言悟,梦惊鬼语软香消
皇帝准了咒禁博士陆名延的奏请,遣人连夜将那些挖掘出的猫狗和宫女寄奴的尸体火化,又召了一批高僧来念经超度。
镜湖也在短时内被迅速排干,打算重新填土,种上一片从各处临时移植来的百年桃林。
水涸后,在场的紫衣卫见湖底淤泥中历历若有异物,仔细查看,竟是零散的人骨遗骸,怕不下数十具。
皇宫建成百余年,每年总会在那雍容肃穆的平静下,莫名地消失掉一些人,有宫女太监,有侍卫,还有些甚至是妃嫔,这已是人人心知肚明,却不宣于口的秘密。
就连印暄心底,也是知晓几分端倪的。这是皇宫里的生存法则,即使他贵为天子,也难以改变。因而听完禀报,他也只是默然挥退侍卫,让他们继续填土。
在这座皇宫的每一处角落,廊底、树下、井中……甚至就在足踏方寸之下,是否都如镜湖底一般,堆叠着无数不为人知的骸骨与冤魂?印暄望着脚下质地密实、颜色纯青的铺地金砖,不禁有些失神。
空无一人的殿中,少年清冷诡秘的话语仿佛自十多年前的夜风中传来,在他耳边幽幽飘荡:
“这宫里的怪物可多了,除了狼,还有虎、有豺、有蛇,还有……鬼。”
“你怕不怕鬼?”
“在宫里长大的人,没有不怕鬼的,你现在不怕,以后就怕了。”
印暄第一次感到,深藏在被他定性为荒唐放诞、不着边际的六皇叔那双漆黑眼睛里的,其实是一种早慧的睿智与看透世事的凉薄,即使那时印云墨还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年。
——或许他早就意识到了,只是始终不愿承认而已。
待邪术破解、真凶落网后,该如何处置那人?是继续囚禁在清曜殿,还是押返地牢,或者干脆杀掉一了百了……印暄忖思着,无意识地转动左手拇指上的一枚精巧的墨玉扳指。这扳指乃是先帝所赐,他从未离身。
渐渐地,他觉得莫名烦躁起来,连带颅内也开始隐隐作痛。
罢了,到时候再做定夺吧!年轻天子决定先将此事搁置不提,不觉舒了口气,步出御书房。
入夜的熙和宫灯火通明,宫人们手捧汤药、茶水、洗具等来来去去,甚是忙碌,却一个个屏息蹑足,不敢稍发声响,唯恐惊扰到病情刚刚有些起色的慧妃娘娘。
慧妃面白唇青、容色憔悴地倚在床头,由杳儿服侍着喝了小半碗米粥,虚弱地推开碗,“好了,都下去吧,我累了,想睡一觉。”
杳儿端着盘碗跪安:“娘娘好眠。”
“等等,”慧妃忽然叫住她,“让他们别走远,就站在殿门外……不,在帷帘外候着,不许发出一丁点儿声音……我要他们随叫随到。”
“奴婢遵旨。”杳儿脚步轻盈地退去。
片刻后,慧妃听见衣衫摩挲的轻微声响,隔着帷帘隐约可见两排侍立的宫人,这才稍微安心地阖上双眼。
这一觉也不知睡了几个时辰,慧妃从纷杂的梦境中惊醒,只觉胸闷气短,心悸不已地叫了声:“来人——”
帷帘被悄然掀起,一个轻柔的女子声音在床沿响起:“娘娘有何吩咐?”
慧妃用手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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