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用布满厚茧的手掌抹了把脸上的雨水,露出一张英俊瘦削的脸,浓眉薄唇,鼻梁高挺而略呈鹰钩,脸庞与脖颈上的肌肤是风吹日晒的深麦色,浑身上下披洒着一种大漠烽烟起苍茫的雄浑气势。
亲卫在篝火上烘热了几个湿馍,呈给武将。他取了其中两个,示意将剩余的分给众人。
“将军,这一战打得痛快!”林琼咬着馍蹲下来烤火,眉飞色舞道,“一个小部落的酋长,也敢来我们雾州打草谷,叫他个野狸子有去无回!可惜这些鞑子骑兵跑得快,最后还是走脱了一半。”
武将道:“鞑子擅长游击,骑兵来去疾如飘风,一贯是打得赢便打,打不赢便跑,除非诱敌深入,才好全歼。”
说话间,忽然一声惊雷炸响,仿佛就劈在身畔,震耳欲聋。廊下有兵士叫道:“天雷劈了庙后的那棵大槐树!”
武将与亲卫起身,走出门外一看,果然后院有棵不知活了几百年的高大槐树被雷击中,顷刻间从半当中哔啦哔啦地燃烧起来。
“离远点,一会儿烧断了要倒。”一名牙将提醒看热闹的士兵。
话音刚落,一条长长的白练从半空中飞来,如发光的大河绕住了粗壮的树干,瞬间将其绞断,随即卷起向围墙外一甩。
众兵卒目瞪口呆地看着这棵高达数丈、树冠大如屋顶的老槐树,就这么烈烈燃烧着凌空飞出墙头,轰然砸在野地上,仿佛见证了神话中的奇景。
“……怎、怎么回事?树被绞断了?飞了?这么大的一棵!”林琼震惊到话都说不通顺,下巴忘记了阖上。
这时,后院中猝然多了个穿灰衣的青年男子。周围人头攒动,但谁也没有看清他是怎么进来的,只觉黑影一闪,人就这么突如其来地出现在眼皮子底下。
青年头戴斗笠,身上并未佩任何武器,空手走到断面齐整的树桩旁边,俯身一拳砸向地面。泥土飞溅中,地面出现了一个深深的大洞。他伸手进洞,摸出一个密封的木盒,任雨水把盒子冲刷干净,随即放入怀中。
这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只在几个眨眼之间。青年仿佛视周围擐甲执兵的健卒于无物,转身便要离开。
“站住!什么人?给我拿下!”
兵士们潮水般涌上去,将他团团围住。
武将站在台阶上,盯着青年的一举一动,面上渊沉如水。
青年从斗笠下抬起脸,泰然自若地朝他抱拳致意:“某无心冲撞贵军,只是见天雷劈了槐树,恐昔日埋在树下的旧物遭了连累,情急之下,方才不打招呼就出手。告罪,请辞。”
武将步下台阶,兵士瞬间向两旁让出通道,待他通过后又迅速合拢,训练有素。他走到青年身前站定,眼神犀利地上下端详,然后缓缓扯出一抹浅笑:“三年不见,君身手更甚往昔,想必武学已臻化境。”
青年露出一丝疑惑的神色:“我与将军认识么?”
武将道:“你忘了我,我却不能忘记你。左景年左侠士,后腰上的箭伤可已痊愈?”
左景年恍然道:“你是三年前我无意间救下的——”
六年前,曾为武林豪杰、后归隐山林做了猎户的养父母病逝。丁忧满三年后,他背着小包袱、手提一柄猎叉下了山。正逢宛郁鞑子入侵,与一支人数寥寥的骑兵队交战,由于敌我悬殊,骑兵队险象环生。他在树丛中看不过眼,同仇敌忾地将猎叉投掷向敌方首领,竟一叉穿胸,瞬间扭转战局。被激怒的敌军乱箭齐射,他在后腰上中了一箭。
箭簇上淬了剧毒,他立即拔箭后仍毒性发作,险些丧命。最后还是率领骑兵队的那名将军,四处奔波找来个游方郎中,几贴虎狼药将他救活。人虽被拉出鬼门关,余毒却化为暗疾盘桓在体内难以根除,连带武功也打了六七成折扣。
那名将军对他既感激又疚责,许以军中偏将之位,但他却想去都城游历,婉言谢绝了对方的好意。对方再三挽留不得,只好亲自将他送出雾州地界,并且赠他一枚青铜私印,许诺道:“来日若遇危机,尽管来向我求助。只需持此物至军营,自有人带你来见我。”
当时他涉世未深,只知那位武将名号“镇北大将军”。对庙堂之事略有了解后,方知对方就是当朝天子的兄长,肃王印晖。
他自忖双方身份悬殊,最好不要有所攀扯,便深藏了那枚青铜私印。后来紫衣卫向民间招募良家机敏儿郎,他便应召入宫,更是事过无痕,若非腰间毒伤久久不愈,几乎都要忘记了。
想起被一碗蛇汤治愈的箭疮,印云墨的音容又浮现在脑海中,一颦一笑清晰如昨,左景年心中黯然,胸口更是钝痛不已。
又想到与他有灭门之仇的先帝。因为憾恨难平,他刺了先帝幼子一剑,打算与印暄从此恩断义绝、两不相欠,可又曾在无意间救过先帝长子印晖的性命——这一笔烂账,真是算不清!
印晖与故人重逢,心中快慰,见对方神色不定,以为是手下兵刃相对惹恼了他,忙挥手命一众兵士退下,恳切地说道:“天寒雨大,还请移步殿中一叙。”
左景年不愿与仇人之子再有瓜葛,犹豫道:“我还有要事在身……”
印晖似乎看出推脱之意,笑道:“也不急于这一时。纵然景年对我已无昔日情分,我却不能忘记当年救命之恩。”
左景年心性端正耿直,被他说得有些惭愧,便随之进入大殿,脱衣烤火。
印晖捡着当初两人相处一个多月间的趣事说,很是情真意切,叫左景年也渐渐放下了芥蒂,只当不晓得他的真实身份,与他闲聊起来。
“当年你说要游历天下,而今回到故土,有何打算?”印晖问。
左景年淡然道:“我只想取回祖传之物,用心研究,其余还未多想。”
“祖宅安在,可有地方住?”
“随遇而安,有片瓦遮身即可。”
印晖皱起眉,眼角却有一丝求才若渴的喜色:“此话恕我不能苟同。武艺高强的大好男儿,怎能飘荡如萍,做些市井营生也是埋没了。我看你胸中有热血,何不来军营效力,与我一同驱逐鞑虏,保家卫国?”
左景年一时也茫然于自己该做什么、能做什么,此刻只想着怀中丹书,不知可否从中找出昔年灭门血案背后隐藏的真相,弄清究竟先帝逼父亲炼的是什么药。还有公子,记得他说自己的老寒腿是地牢里多年落下的病根,须得借助道家外丹之术才能根治,也不知自己靠这几本丹书,能否炼出公子需要的灵药?
他心思不在眼前,可是面前之人身处高位,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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