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薄暮,雨势已弱。
却说那群山巍峨之间,洪流四激,奔腾如怒。
轰隆隆的巨响只如声声擂鼓,寻声而去,临的近了,就见一处陡崖上悬着一条奔腾飞冲的山瀑,白练冲飞直泻,宛如天河倒挂,击在山涧溅起漫天水雾,弥散开来,竟是十分的瑰丽奇姿,尤为壮观。
可这山下却是山石嵯峨,嶙峋怪状,洪流急旋飞转,木石交碰,令人心惊肉跳。
山崖高有三十余丈,上半段的中腰,山壁破漏,这激流便是由此而来,赫然是一处地底暗流。
一天一夜的大雨下来,冲出来的东西可是不少,早已溺毙的鸡鸭牛羊,一些残破的木具,亦或是人的尸体。
陡然间。
一道蜷缩抱头的小小身影倏然自那穴口冲了出来。
兴许是底下激流太过势猛,少年身上有不少的擦撞痕迹,耳边乍闻隆隆巨响,燕孤鸿登时清醒了几分,眼见即将落下深涧,心头不由狂跳,这要是落下去,只怕不是摔死就得撞死。
慌乱中忙伸手抱着一只和他一起冲出来的山羊,埋头缩身,心中忐忑,恨不得钻进羊肚子里去。
可即便这样,燕孤鸿仍是死死的瞪大着双眼,稳着身子,眨都不敢眨一下,生怕一个分心,自己成了肉垫。
耳边轰隆越来越近,涧底也越来越近。
终于。
“轰!”
激起的声音转眼淹没在洪流之中,眼前瞬间天昏地暗,燕孤鸿只觉双耳欲聋,好在老天还是眷顾他的,先落地的不是他,身下的山羊落下一瞬,宛如被巨石砸中,浑身骨头噼啪直响,内脏都被挤了出来,七窍喷血。
就在燕孤鸿以为大难得脱之际,背后一截圆木被水流之势一激,只似那撞钟的木锤,狠狠顶在了他的后心。
“哇!”
一口腥甜豁然喷出,慌乱中他更是咽了好几口水,呛的七荤八素,被水流沿着山涧冲出去老远。
好不容易挣扎着浮出水面。
燕孤鸿浑身上下却泛起一股困乏,他脸色一变。
“怎么在这个时候!”
望了眼狭长如削,不见尽头的山涧,这要是睡过去了,恐怕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可那困意越来越大,直压的他眼皮下坠,浑身力气都在飞快散去,加之力疲体弱。
只挣扎了几下,便扑通落入水中,随着急流没了影子。
……
意识陡转,燕孤鸿仿佛做了个漫长而旖旎的梦。
又是这个梦,这个人。
嗯
不对。
陡然,他心头剧震,俯望下去,却见山河大地尽收眼底。
天下竟如斯辽阔,一望无际。
江河蜿蜒远去,不知其长,山脉起伏如龙,群山峭拔,似可摩云弄岳,如神魔屹世,燕孤鸿的意识穿梭在万里浮云之上,他还看见有苍鹰盘旋,皓月当空,大地之上,亮着无数繁星般的光,那是万家灯火,交汇处一座又一座的城池,轮廓。
这一次,竟然、他们竟然在天上
燕孤鸿像是化作了遨游的飞鸟,直上青天任翱翔,欲上九天揽明月。
可事实上,飞的不是他,而是那个与他一模一样的少年。
无双侯。
皎月之下,云端之上,一只巨大的机关木鸟展翅翱翔,鸟腹之内,那个与他一模一样的少年,正操纵着木鸟,朝着天边飞去,身穿金衣,脸上现露着一抹病色,眉宇间还充斥着一股机锋峻烈的冷意。
但罕见的,他眼中居然露出一丝急切,激动。
尽管他掩饰的很好,但对燕孤鸿来说,仍是能瞧的出来,就仿佛冥冥中,二人之间有种无形的联系,那是一种血浓于水,手足难断的感觉,特别是现在,这种感觉尤为强烈,强烈到无法言喻的地步。
九天之风,冷寒刺骨,少年的发丝飞扬,金服激荡,他的脸也更白了,沉疴多年的脸本白,如今更是白的剔透,像是冰,没了血色,可他的眼睛却越来越亮,不知是月映着眸,还是眸映着月。少年操作着木鸟,一遍遍的控制着上面的机关,像是在演示一样。
他在向南飞。
豁然,金衣少年目光一定,已落向人间。
燕孤鸿随之望去,就见身下辽阔大地,那平原之上,竟有着一片明镜似的湖泊,在月光下泛光。而湖泊中,影影绰绰,依稀露着一座小镇的轮廓,田埂纵横,巷陌交错。
燕孤鸿瞳孔一缩。
居然是。
“古阳镇!”
绝对没错,他又怎会看错,看错一个自己活了十数年的地方。
而如今,一片泽国。
像是再也没了存在过的痕迹。
无双侯眼瞳不住扫视着夜色笼罩中的大地,宛如搜寻着东西,燕孤鸿更像是明白了什么,心头莫名一颤,难不成,他是在——
念头刚起,遂见无双侯剑指陡并,指尖之上,似有一点明星亮起,在九天之上托出一道道流光,玄奥莫测。
几在同时,远方一望无际的大地上,豁然有一道流光乍亮,那是一柄剑,一柄青墨色的古剑。
御空而起,矫若游龙,盘旋而动,竟与无双侯剑指划过的轨迹相同。
“不孤——”
燕孤鸿几乎失声,而后魔怔般喃喃念着这个名字。
木鸟瞬息间便已掠过了那片湖泊,朝着大地上明灭的流光落去,伴随着越来越近,燕孤鸿看到了一道再熟悉不过的身影,被一截浮木挡住,半个身子还浸在水里,昏迷未醒。
那是,他自己。
他这十多年来曾幻想过无数次与梦中那个自己相见时的画面,甚至有过等自己将来高中科举,与之在京城把酒言欢,更幻想过见面时他们各自会有如何表情,是笑,还是哭,亦或是沉默。
可这些念头,都随着光阴斗转,一点点的被磨灭了。
但现在。
不行这个时候不能睡,我得醒,因为自己有太多的疑问想要问他,有太多的话想要对他说。
可无论如何,这一次,他却始终醒不过来,任凭他如何挣扎,始终难以苏醒。
难不成是身受重伤醒不过来了
只见木鸟落下,无双侯走了出来,衣摆之下,那残缺的双腿上,是精巧的机关。
他先是环顾四周,将木鸟收起,巨大的木鸟随着一声声机关轮齿的转动,飞快变化着身子,不过几息,竟然已成半个车架大小的模样,然后他第一次面对面,认真而清晰的打量着同样是在梦中见过的那个自己。
就好像看见了另一个自己。
但也只是一眼,仿佛早已计划好了一切,无双侯把自己和燕孤鸿的衣裳调换了,鞋袜、配饰,二人的一切,全换了。
燕孤鸿就像是个旁观者,他先是一怔,继而意识到了什么,激动难抑,回荡在无双侯的身旁,不停的低吼咆哮着:“不行,你不能去,咱们都能活着的,一定能活着的,一起活下去!”
可惜,夜色沁凉,只闻风声。
他眼睁睁的看着“无双侯”把他还有木鸟藏进了一个山洞中。
陡然,无双侯开口了。
他说:“弟弟!”
燕孤鸿愣在那里,意识什么的都已似停滞,尽管早已有所猜测,但都不及这一句来的清晰,震撼。
弟弟他叫我弟弟
他只叫了声弟弟。
而后目光闪烁,冰山似的脸罕见的露出了笑,一抹浅浅的笑,像是岁月斑驳的泪痕。
“这应该是咱们兄弟俩第一次见面,也是最后一次!你要记住我的名字,因为以后,这也可能是你的名字。”
他唇齿轻启。
“纳兰鸿信,我叫纳兰鸿信!”
“哈哈,其实我也不知道咱们谁先出世,谁是哥哥,谁是弟弟,不过,我好像比你高一点点,你就吃亏当个弟弟吧!”
“这也是我这个做哥哥的唯一能替你做的了!”
他拾起了那柄剑,又往燕孤鸿嘴里放入了一颗丹药,立在原地望着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沉默了一会。
“我把一切都藏在那座山上了,你若想知道,今夜之后,你就是我,你若不想知道,待醒来,驾着这只木鸟,远去天涯海角,就别再回来了!”
语毕,他封了洞口提剑转身朝“古阳镇”走去。
这一夜,有一道剑光横贯长空,恍若星辰曌世,璀璨夺目,惊世骇俗,自莽莽群山中飞出三百丈,一声长啸随之炸起。
“燕孤鸿求死!”
天地之间,一道单薄身影落足那湖泊边缘,提剑静立。
而在湖泊的另一头,是一个骑着雪白毛驴背负一截焦木的年轻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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