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雪鸽》第九十一章--燕去无声(下)

    第九十一章--燕去无声(下)

    「怎幺了?你脸色不太好。」她这幺问着身旁的男人。

    「没有……我没事。」他摇了摇头,把话回得仓促,「倒是妳,刚刚那些人说的话……」

    她眸色一沉,心头一窒:「你信了?」

    她也是刚刚才明白这座城的人们是怎幺看她的,在不明事理的群众眼中,所有的一切都显得如此合理,在谣言与恶意的浸染下,歌姬燕如雪似乎本该如此善妒、有城府,机关算尽甚至带了些悲剧色彩,因她最后葬身火场,与过往所爱同殉。

    已被安排好的角色,早已设定好的剧本,那是她在这上海城中,无意间被迫上演的最后一场戏,满足了众生云云。

    「没有,我怎幺可能相信那些毫无根据的话!」李飞鹰忙着解释,「我只是心疼妳,上回也是这样……妳大可不用受这些耳语。」

    一番话让她想起何鸽订婚那时,她在院宅之外,同样也听着闲杂人等的私语窃窃,好巧不巧,那个时候也是他陪着她。

    好在有他陪着她。

    「这可怎幺办哬?」她笑得轻声,「什幺坏话都让你给听见了。」

    「有什幺关係?反正那些都不是真的。」他看着她,有些犹疑地握起她的手,「如雪,我只相信妳,哪怕妳说天要塌了,我都信。」

    「傻瓜。」她骂了声,不再言语,一时间竟觉得双颊微热。

    两人不知不觉间走到寒阿姨所说的屋舍,门牌的漆色已经剥落,但还尚可辨认地址号码,屋子看起来略显老旧,砖瓦里似乎都嵌着常年海风吹来的盐粒,门板称不上坚固,仅可大略掩户,从木头之间的缝隙看去,隐约可见日光在屋内流动。

    「就是这儿了?」李飞鹰问着。

    「应该是的。」她点了点头,「我进去了。」

    「我还是陪妳进去……」

    「不用了,不会出什幺事的。」她看了他一眼,「你说过会相信我的。」

    她推开门,门轴咿呀,门板看来竟有些摇摇欲坠,但她不怕,因为她知道门后始终有个人在等着她。

    「李飞鹰,」她装出若无其事的语气,「若我说我将来会嫁给你,你信不信?」

    「哎?什幺?」有谁一愣。

    她对着尚未反应过来的那人微微一笑,然后只身一人走入屋内,掩上了门。

    屋内日光倾泻,照亮了那人站在窗口的身影,简单朴素的衣着,两条麻花辫垂在胸前,女孩侧身对着她,安抚怀中的婴孩,在听见门口的声响后,抬眸往来者的方向望去。

    「老闆娘?」女孩看起来有些惊讶与疑惑。

    「是我。」她装演出杜鹃的高亢嗓音,「怎幺了?玲枭,看到我很惊讶?」

    看见玲枭在此,燕如雪心里也挺讶异的,她以为玲枭早该跟着莫尔或何鸽他们离开,没想到她却出现在这破旧的小屋里,看照着绣绣和贺鶢的孩子。

    「是挺惊讶的。」玲枭低下头,「我以为,会是燕姐姐到这儿来。」

    「燕如雪已经……」

    「我知道他们都说她死了,但我不相信。」她打断她,「虽然我在少爷那儿没看到她,可是我觉得少爷肯定也不会眼睁睁看着燕姐姐死。」

    玲枭再度抬起头,直视燕如雪的双眸:「我觉得燕姐姐一定还在某处活着,只是我不知道。」

    燕如雪看着玲枭,心头一阵难受,要是跟着李飞鹰走了,她势必也得与玲枭分离,这个与她情同姐妹的女孩,亦是她心上难放下的存在。

    「玲枭……」她语调震颤,「我……如雪生前和我说过,她说她很担心妳。」

    「担心我?」玲枭微微偏着头,「燕姐姐说的?」

    「是呀!妳年纪小,个性又倔,要是没人顾着妳,妳一生中一定会受很多磕碰。」她觉得自己眼角微热,「她还要我转告妳,以后她不在了,妳也还是要继续练嗓,继续好好地过日子,注音身体健康,省得她看不见妳,却还要为妳烦心。」

    言语至此,玲枭隐隐发觉事有蹊跷,她家燕姐姐是什幺性子她清楚得很,那人一向淡漠,有什幺话一概往心里搁去,很少与人诉说自己的所思所想。

    刚刚那段话,怎幺想都不可能是燕姐姐主动告诉老闆娘的,但偏偏那些话又如此真挚诚恳,也不像老闆娘临时编出来的舌灿莲花,反而像是燕姐姐真实站在眼前的殷殷叮咛。

    玲枭想起燕如雪是整个上海最好的戏子。难道说……

    「燕……」

    玲枭开口想呼唤那人的真实姓名,话语却在瞥见门后那抹隐约可见的忧虑人影后戛然而止,回想女人方才所言,她忽然什幺都明白了。

    「少爷要我把孩子交给来这间屋子的人,然后再去与他们会合,离开这座城。」玲枭直直地望着燕如雪,似是要看透她的心意,「需不需要,我带妳去找他们?」

    燕如雪回望女孩,知道她在给自己做最后一次的选择。

    「谢谢妳。」她没有扮出杜鹃的嗓音,摇了摇头,「不用了。我们还赶时间。」

    看出她离意坚决,玲枭也没有再多说什幺,沉默地将孩子放进她的怀抱,然后,未待燕如雪反应,玲枭的手臂已环住她,如一个眷恋母亲的孩子。

    「妳有什幺话,需要我转达的吗?」玲枭的言语中带着强忍的哽咽,「给少爷,或是给莫小姐?」

    燕如雪轻抚着玲枭的髮,柔声说道:「妳和他们说,我想说的话,订婚宴那天我全都说了。」

    玲枭自然是听不懂这如谜语一般的话,但她仍是把它牢牢记在脑子里,生怕漏了一个字。

    「还有吗?」玲枭抽了抽鼻子,如此问道。

    「还有,玲枭,妳可得好好保重自己,能答应我吗?」

    「好,我答应妳……」她紧了紧自己的臂膀,红了眼眶,「妳也是,好好保重,我会想妳的。」

    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似是催促,玲枭鬆开了怀抱,低着头转过身子,语调依旧倔傲。

    「好了,快走吧!不是说赶时间吗?」

    燕如雪搂紧怀中的婴孩,再看了眼玲枭逞强的背影,然后安静地转身离去。

    离别的愁绪满溢整个空间,门轴再次咿呀响起,这回是送走即将远航的离人,脚步声渐行渐远,逐渐隐没在可听闻的距离中。

    默然空寂,有谁落下无声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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