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是那个人。”桑落觉着这么多年过去,也没必要再瞒着夜渊了,便索性摊牌。哪知夜渊的脸色却倏地苍白了,唤了他很久,夜渊才回过神来,勉强笑着道:“我说你当年怎么不愿意说,也难怪,毕竟天帝一般人想要对付也没有办法。”
桑落却看出了夜渊的不对劲,但他也明白他毕竟与夜渊非亲非故,不能逼得太过。
可夜渊也发觉了桑落的疑惑,便了然笑了笑,一副开怀的样子:“我本还想帮你报仇的,结果居然是天帝,这承诺怕也只能作废了,倒是对不起你。”
原是如此。
桑落只觉心中回暖起来,不禁笑得柔和,依约还有几分当年的影子:“再尊崇的人也有被拉下神坛的时候,夜兄不必自责。”
夜渊本该长舒一口气的,却在听到桑落前半句话的时候听到一股森然的杀气,顿时心中一凛,只觉得头疼得很。
“确实,世事轮转,谁都有翻盘的机会。”夜渊过了会儿,方才勉强笑着接道。桑落原本有话要说,却在看见夜渊漫不经心地眼神时,沉默了。
最后还是以喝醉了,各自回房睡到天亮做的结束。
又过了几日,天界果派人来接补天,君倚顺手派了桑落和夜渊率领人马护送补天前往天界,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但是因为这事是瞒着天界众人的,所以魔界众人不得不乔装改扮成天界的神仙,又用凝仙珠掩藏了魔气。
而楼枕寒对外只说这一队多出的人是调出来守卫天河的,倒也并未引起多少人怀疑。
可是夜渊与桑落再登天界,心中却是九曲连环,滋味难言。桑落倒还好,最多是想起素蔓触景生情,而夜渊却长是看着北方,神思飘忽的模样。
一日,正是鸟语花香时,夜渊沿着天河漫步,纾解心中郁结,哪知居然远远看到一片青色衣袂。夜渊当下暗道不妙,正准备转身离开,却听到身后一声呼喊,近乎凄厉:“夜渊!”是文羲的声音。
夜渊与文羲身份同样尊抽,又志趣相投,早年他在天界的时候,二人倒也相熟。
可后来他叛逃天界,便自此断了联系。
而今早已物是人非,他并不想面对他,省的徒惹伤感,各自唏嘘罢了。
“夜渊,我听陛下说你投奔了魔界,此次护送至宝上天,所以来看看。”文羲扯着他的袖子,整个都在微颤,也许是因为激动,更多的是因为------他的确命不久矣。夜渊知道他身体孱弱,也没有硬扯开衣袖,只是回身看着文羲的病容,不禁有几分歉疚。
“当年,我对不住你们,你来看我,已是海涵。”夜渊偏首,似不愿将目光流连在文羲身上,可是对方沉重的呼吸,还是一声声传入他耳中,由不得他不听。“我本也恨过你,可是当年之事,先帝也有错,这些冤孽要一一清算哪里能算清楚,我只是替他不值。”文羲已是久病之人,手脚无力,可是此刻他死死拽住夜渊的袖角,却让他半分也动不了。
夜渊苦笑,心中却已苦得麻木,哪是这笑能表达的?
其实当年之事,说起来甚是好笑,只叹造化弄人,命途荒唐,从来由不得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二
楼语悠倚在榻上,漫不经心。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他慢慢吟道,说着手中拿着诗词,又看了下去。
其实说起来倒也好笑,前些年上蹿下跳的楼语悠,这些年却是越发喜欢攻读诗书,倒也不是他收了心,只是因为他忽然性喜风流起来,追求美人肚子里总需要些墨水,省的平白惹人笑话。
所以他吟的诗,多是些男欢女爱之作,鲜有铿锵报国之志的。
“你这么些不正经的东西要是给你哥听见了,可又是要训诫的。”
文羲坐在一旁,笑着打趣。手中却也没歇着,在抄《金刚经》。其实这本该是楼语悠抄,因为他前些日子在佛祖面前夸下海口,佛祖便让他多抄些经书以表诚心。结果楼语悠虽说字写得端庄秀丽,一手风流的瘦金体,可是人却懒散得很,便让文羲代抄了。
“你说起大哥我倒想起了一事,他这几天总不见人影,去哪了?”楼语悠手中诗书一转,徐徐摇着倒成了纳凉的扇子。
文羲浅笑着搁笔,转身看向楼语悠:“陛下说要让枕寒学着处理天界政务,这不好几日都没法脱身吗。”楼语悠桃花眼微挑,言语中倒是有了几抹怨气:“怎么也不带上我。”文羲却是笑出声来,调侃着看向楼语悠:“带你去你也只会打瞌睡而已。”楼语悠想了想,确实是如此,便摸了摸鼻子,不再多言了。
过了半晌,屋内寂静无声。
楼语悠觉着无聊,便想找些话头,忽而想起一事:“我听说你最近和云霞走得近?”言语间尽是调笑。文羲顷刻便红了张脸,瞪视了楼语悠一眼:“你问这个作什么?”楼语悠叹息着说道:“这云霞也是艳冠群芳,原本准备……”他话还没说完,就有一砚台迎面砸来。因毫无准备,楼语悠躲得甚是狼狈。
“朋友妻不可欺,我只不过开个玩笑!”楼语悠气急败坏地看着文羲已有些薄怒的脸,连忙解释。结果却听到自家兄长的声音:“若不是你口出妄言,怎会惹文羲生气?”楼语悠抬眼望去,只见楼枕寒长袍上金线盘龙,无尽威严。
楼枕寒刚从楼衍玉那里回来,就看见那横飞出去的砚台。那泼出去的墨,差一点就溅在了他身上。他是好洁的人,难免肚子里有几分怒火。
“原来是大哥回来了。”楼语悠忽而一副正经模样,却掩不住眉眼间风流笑意,真正是多情公子,惹尽世间风月,红粉佳人。
楼枕寒心知治他不得,便也不再生气,只是点着他的额头,一脸恨铁不成钢。
结果这时倏然传来一道声音,说不出是威严还是温和,只是觉得好听,胜过雨落悬崖,胜过丝竹婉转:“你这不成器的,便惹你大哥生气吧。”三人俱是一愣,皆回身看去。
只见一人于薄光微影处伫立,世间风华不及他万分之一。
那五官,笑起来若冰山雪水涓涓而下,涤荡万物,只余清净。举手投足,自有一番气度,无需锦衣,无需珠宝,无需雅室,皆自成风景。
若说世间万物何能及他,怕只有沧海青山,碧林幽谷,残红万丈此等恢弘之景。
文羲拜倒,高声道:“参见陛下。”来人正是楼衍玉。
楼枕寒与楼语悠也走上前去,疑惑父皇为何在此。
“孤只是来瞧瞧你们,无需多礼。”楼衍玉走入屋内,浅浅笑了起来,顿时消融一室拘谨。
那一日傍晚,楼衍玉留于此用晚膳,倒也算是一室和乐融融,天伦之乐。
只可惜,谁也未曾想过,楼衍玉会中途撒手人寰。
作者有话要说:
☆、与虎谋皮
桑落此时,却正在饮水宫前。
他正思量着君倚临行前托付给他的事情。
那一日的魔宫一如既往死寂森然。
君倚坐在上座,看似漫不经心,可是一贯平静的血眸中却是风起云涌。
“你昔日在天界时,可曾知道医仙沉紫?”
桑落虽不大愿意提及当年之事,但还是如实回答:“当年臣下重伤,曾被这沉紫诊治过。”
君倚眸中情绪复杂:“那你可记得这沉紫有何特别之处?”
桑落当然不会忘记沉紫那一双漂亮的让人心惊的眸子,更不会忘记,那眸子深处魔意森然:“医仙的眼眸,偶尔会有微紫之色,看上去,竟如魔一般。”说到这,他忽然惊觉了什么。
君倚面色微沉:“那这沉紫,便果真是千年前的那位魔尊了?”
桑落一愣,几乎惊疑自己是否听错。
“桑落,本君要你此行将沉紫带回魔界,知道了吗?”君倚的声音听似平静,却有暗流涌动。
……
他是听说了沉紫的事情的。楼枕寒自然不能随意将魔界众人安置在天界,怎么说也得防范着些,所以派了眼线时时盯着魔界众人。然而有些嘴碎的天界之人,自然会无意说起那与天河相差不远的饮水宫的近况。
“你们说那医仙沉紫是犯了什么错,惹得陛下对他施以那样的酷刑还囚居于此?”
“咱们那位陛下你们又不是不清楚,喜怒无常的,紫微宫里死的人难道还少?他能保住一条命,已经算是好运了。”
“可这么人不人鬼不鬼地活着,一辈子也无望出去了。”
“说起来还是那龙将玉华好命啊,虽被囚在东海离宫,可是他那个相好不还是率领妖界众人过去,救了他吗?”
……
若是从前的桑落,绝不知为何楼枕寒将沉紫禁闭在饮水宫,可是而今的桑落却能猜出答案。
当初无意间一对视,沉紫眼中那森然紫意他绝不会忘却-----那是只有魔才会有的双眸。他想,一定是楼枕寒发现了沉紫的身份,所以做出如此暴虐的行径。但是,他又觉得疑惑,毕竟他了解楼枕寒,依他冷酷的性格,应当斩草除根才对,怎么还会留下沉紫一命?
“你是魔界的人?”脑中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桑落意识到,这正是魔界中人在互相传音:“是,在下魔将桑落。”
脑中那道声音沉吟了半晌,似有些疑惑:“桑落?你不是酒仙吗?”
桑落骤然一惊,魔界之人鲜有知道他过去的,这时他才发觉那道声音有些耳熟:“你是,沉紫?”
“正是。”
桑落心中长舒了一口气,不经有几分愉悦----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卑职参见魔尊大人。”
他现在是知道君倚如何得知沉紫的行踪了,一定是沉紫脑内传音告知君倚的。
“不必多礼,我一时半会儿也没空问你如何入了魔界。我有事要托付你告诉君倚那小子。”沉紫言语间倒还算温和。
“魔尊大人且说。”
“我已恢复了力量与记忆,但是我暂时不会离开天界,你也让君倚别费心思。”
《御宅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