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碎品》分卷阅读52

    “三点了,”顾溟玩累了,也不划了,望着天空飘过的两朵棉花云说,“再过一会就要天黑了。”

    这里白天只有几个小时,天亮得晚,黑得早,太阳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天空中看不到什么光线,夜晚即将来临,天又像蒙蒙亮。

    他们爬回车里才发现裤子都湿透了,顾溟将暖气开大,从后备箱里搬出行李箱,挑了两条干净的防水防寒的户外运动裤出来换上。

    一过下午四点,天就黑得格外快,几乎是顷刻间就暗了下来。路边没有路灯,唯有一束强光灯在公路上徐徐前行,像只迷途的萤火虫。

    road trip的迷人之处大概就在这了,逼仄有限的空间里只够坐两人,后座上堆着没清理好的行李和湿掉的衣服。温柔的爵士乐在耳边缠绕,鹅毛大的雪花纷纷扬扬,引擎盖上都盖了三层。车窗外的冻土平原一望无垠,这里没人来过,荒凉,可它不觉得自己荒凉,不觉得自己孤独,它美得无与伦比。

    到了fairbanks,顾溟才发现接下来所有的行程都是大床房。

    在家还睡在一张床上,现在反倒觉得尴尬起来。

    两人风尘仆仆地站在旅店前台,面前摆着两张一模一样的房卡。顾烨老早就想好了说辞,他伸出双手做投降状,面露无辜,一副“我一定老老实实”的模样,“这儿没有双床套房,现在又是旅游旺季,订不到标准间,而且我钱都提前付好了。”

    条理分明,有理有据。

    身后的队伍里有些游客已经开始探头探脑。

    “先生,您是要换房吗?”

    顾溟腆着脸接过房卡,“……不麻烦了。”

    顾烨自愿当苦力,全程拎包拎箱,屁颠颠地跟在他身后,“这儿还有个温泉,露天的。”

    在到达旅店之前,顾溟去附近的超市里买了点姜,蟹腿,牛肉和速冻米饭。荒郊野岭的,附近鲜有餐馆,食材都得自己准备。

    买姜是怕感冒,买蟹腿是因为——这可是帝王蟹蟹腿啊。

    姜汤配蟹腿,就跟威士忌泡枸杞一个作用,强行健康。

    时针就快指向八了,顾溟拿着手里的新鲜食材去厨房里捣鼓起来。牛肉先洗净切片,用胡椒,盐,和酱油简单地腌了一下,蟹腿架在碗上,放到锅里蒸。恰巧旅店的房东送来了芝士南瓜汤,满满两碗高热量正是他们最需要的。

    吃完晚饭,房东领他们去了旅店正后方的露天温泉。高大的灰色巨石将温泉围在中心,石头上铺满了雪。顾溟挑了个人少的角落坐着,肩膀以下都浸泡在温泉里,只露出个脑袋,脑袋上顶着块方巾。

    这家旅店在郊区,更容易看到星星,此刻天已经黑透了。顾溟仰着头,屏住了呼吸。满天幕的星星闪呀闪的,银河从他们的头顶横跨而过,又近,又远,仿佛一不小心就会溢出一两颗星星,噗通一声掉进眼前的温泉里化掉。

    六七十度的温差让顾溟的脑袋冰冰凉,身子却暖烘烘的。顾烨从他头顶上抚下几点六角雪花,说,“哥哥,你头发都结冰了,粘了一层雪。”

    “你也是。怎么眉毛都能结冰了?”顾溟凑近了,伸手摸了摸他的眼睛。顾烨条件反射地闭上了眼,睫毛颤了颤。

    顾溟开了七个多小时的车,脑袋里那根紧张的弦也跟着绷了七个小时,现在在温泉里一泡,一下就泡松了,泡得他晕晕乎乎的,倦意一阵阵地袭来,回到房间,一碰枕头便起不来了。

    顾烨坐在小木桌旁打开笔记本,连着不太稳定的无线网络,言盛已经发了邮件过来,看来是搭上线了。等到顾烨回完消息,顾溟已经睡着了,蜷成一团,像只刺猬。

    旅店用的中央暖气系统,常年恒温,也许是他们的房间在走廊最里面,暖气供不太上,还没有大厅里暖和。顾烨钻进被子里摸了摸,才发现顾溟手脚冰凉,于是将他那件“南极科考队标配”的羽绒服盖在被子上。

    顾溟睡得迷糊,梦中觉得脚底板痒痒,还没睁眼,意识率先清醒过来。

    顾烨侧躺着,在被子里弯着腰认真地捂着他冰凉的脚底板。大概自己很少被人温柔以待,或者只是不好意思,顾溟脸一红,耳根子发烫,心脏扑通扑通地推着血液加速循环。他望着顾烨的头顶,想起了那片星河,不是阿拉斯加的星河,是自家花园后面的那一小片星河。

    那片星河更为特别,只有在夜半三更的时候才会出来,它们抖着翅膀,发出忽明忽暗的金色光芒。当初也是因为那点星光,他才想学艺术,想着做设计,想着以后要带顾烨去看更美更大的世界。

    是啊,这世界真大啊,大到可以装下几百个国家,几万座城市,七十亿人口,大到可以容纳一整条银河,无数颗星球。

    可这世界怎么又这么小?小到他连自己的容身之所都找不到。

    57

    阿拉斯加不刮风还好,风一旦吹起来,寒冷得像刀片。顾溟脸上带了面罩和围巾,无法遮住的眼眶周围的皮肤先是被刮得生疼,后来干脆没了感觉,风再吹上去,只觉得些微发麻。

    森林里专门开了条道用来滑雪橇。两旁皆是笔挺的云杉树,枝条都被雪压得弯曲,直往下坠。

    房东选了八只雪橇犬出来,其中两只白的,六只黑的,正撒开丫子在雪野里狂奔。

    顾溟坐在白色的雪橇上,顾烨坐在他身后,两人视线低矮,看什么都觉得高大。

    路程颠簸,顾溟的屁股两次要被颠离雪橇,两旁张牙舞爪的枝桠快速地向后倒退,他迎着风,半闭着眼睛,尽管已经将自己裹成一头熊,冷风却像长了眼睛,总能找到缝隙直往衣服里钻。

    顾烨倒没觉得有多冷,一是因为他正隔着外套抱着顾溟,正是高兴的时候。二是因为顾溟首当其冲,无论是狗踢的雪还是是风刮的雪,全都一股脑地往他脸上砸。

    顾溟觉得自己定是蓬头垢面,狼狈不堪,一时觉得好笑,想要看看顾烨现在什么模样,声音被风打成细小的碎片,“顾烨!顾烨!”

    没人应声,也可能顾烨回应了,他没听见。

    顾溟像个在山里喊魂的老母亲,将音调拖得老长,“顾——烨——啊——”

    顾烨凑到他脑袋旁,大声问,“怎么啦?”

    “好冷!”

    “什么?”

    “好冷啊!”

    “嗯?”

    顾溟伸长脖子,终于舍得从围了两圈半的围脖里露出自己的下半张脸,“冷啊!!冷!”

    “那要回去吗?”

    顾溟转头想要看他一眼,奈何行动实在困难,他怕自己被颠出雪橇,只看得见顾烨头上那顶灰色的雷锋帽,“不,不回去。”

    这儿天寒地冻,爱斯基摩人却能将日子过得悠哉悠哉,自己发展出一片独到的产业。顾溟很少这么没头没脑地疯玩了,巴不得把这儿所有的项目都试个遍。时间流逝得缓慢,所有烦恼在这都抵不上一头栽进雪地里划圈圈。

    这项在顾溟嘴里“幼稚”的活动,他们两人每天都在比,尤其是在穿了防水防寒的运动裤以后。有时傍晚在森林里闲逛,顾烨原地一个起跳,树懒一样挂在顾溟身上,顾溟瞬间失去重心,一头栽进雪里,像倒在柔软的稻草堆上,他嘴上说着“什么毛病啊”,却能立即把顾烨反扑在雪地里,按着他的肩膀,利索地翻身坐在他腰上,抓起雪就往他的领口里塞。

    顾烨被他的体重压着,直缩脖子,伸出双手推搡,“哥哥偷袭我!”

    “你可真好意思。”

    如此你来我往地打闹了好一会,顾溟的围巾从脖子上滑落,松松垮垮地拖在雪地里,露出半截白得发光的脖子。他也不再往顾烨脸上抹雪了,喘着粗气,脸颊泛红,两只手套按在他的胸膛上。

    顾溟下巴圆润,线条柔和,换身装扮便能让人猜不出年龄。顾烨平躺在雪地里,任他骑在自己身上。从这种角度看他,顾溟竟然也没有死角,只有鼻头冻得红通通的。

    顾溟与顾烨对视两秒,大约觉得有点尴尬,笑容逐渐凝固,连忙从他身上爬起来。顾烨看他手忙脚乱原地打滑,便跟着起身,伸手扶了一下。?两人皆不再说话,顾溟快步走在前面,低头整理自己的羊绒围巾,顾烨跟在他身后一起回到木屋里取暖。厨房里的公共餐桌上放着房东特意煮好的热可可,顾溟接了两杯,递给顾烨一杯,然后靠着墙边的暖气休息。

    很遗憾,他们前些天都没有等到极光。监测软件显示那段日子的极光活动低于平均值,幸运女神极有可能不会降临。好在这儿冰雪活动不少,不至于无所事事,不过更多的游客就是奔着极光来的。室外太冷,他们宁愿呆在室内挑选纪念品,或者在附近毫无目的地散步。

    “贴上,一会我们要在户外待上好一会。”

    顾烨接过暖宝宝,掀起衣服,正准备往自己的腹肌上招呼。

    “哪儿能直接贴肚皮,这是贴衣服上的。”顾溟哭笑不得,“你是喝露水长大的么。”又从包里掏出两块迷你版递给顾烨,“膝盖和脚底也贴上。”

    今个儿的计划是冰钓,工作人员在冰面上支个了小帐篷供他们取暖,接着在帐篷里嗡嗡嗡地钻了个碗大的窟窿眼,捞出碎冰,手一指说,好了,玩得开心。

    顾烨帮着架好鱼竿,将两个塑料桶倒放在冰面上当作板凳。顾溟将手缩进袖子里,隔着袖子支着鱼竿。

    顾烨耐心地盯着冰孔看,似乎能用眼神捞鱼,偶尔抖动鱼竿吸引路过的鱼客。

    两人在冰面上静坐了半个多小时,无鱼上钩。顾溟腿脚发麻,又不敢跺脚热身,生怕把鱼儿吓跑了,寻思着找点话题聊,不要只是这么干巴巴地坐着,“据说在这儿一年有两百多天都可以看见极光。”

    他明显变得比以往活泼,体内的少年劲儿正在逐渐复苏。顾烨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表示,“你鼻子都红了,像只麋鹿。”

    “你想说驯鹿吧?”顾溟与他分享起自己以前看过的奇闻逸事,“阿拉斯加还有驼鹿,能有三米多高,晚上开车要是不注意,它能把你的车踩扁。”

    顾烨想象了一下开车撞到驼鹿膝盖上的画面,垂着眼笑,“这些鹿有什么区别?”

    “驼鹿很高大,”顾溟比划了一下,“鼻头很大……”还没说完,他便感觉到手中的鱼竿被一股神秘力量牵扯,立马拽着鱼线往上拉,冲顾烨喊,“愣着干嘛?帮忙啊!”

    顾烨扔下手中的鱼竿,跪在冰面上帮着去拉鱼线,好似底下正有一只鲨鱼在与他们做殊死搏斗。

    不过顾溟的期望值设置得未免有些过高。拉出来一看,是一条细长的阿拉斯加三文鱼,比手掌长。它嘴巴大张着,身子挺得笔直,睁着一双圆不溜秋的眼睛,与顾烨小眼瞪大眼。

    天黑的时候,顾烨拎着两条三文鱼回了旅店,两条都是顾溟钓上来的。

    房东知道他们等了好些天的极光了,在顾溟烤鱼的时候特意告诉说今天没有下雪,又指指天空,说没有云,你们今天晚上肯定能看到极光。

    时间似乎过得更慢了,尤其是在有了期待以后。七八点钟的光景,顾溟就时不时地抬头看看天空。

    为了打发这漫长的夜晚,两人开车去了当地出名的冰雕博物馆。博物馆里有个极光酒吧,中央有座冰桥,四周摆着冰雕,挂着彩灯,冰雕被照得五彩斑斓。

    酒吧里已经坐了不少人了,脖子上挂着相机,兴许都听说了今天会碰上极光爆发。

    他们俩可能是唯一一对出来看极光不带相机的人了。

    顾溟本来在网上找了个玻璃小屋——蒙古包一样的圆顶,房顶安有透明的玻璃,喝着红酒、躺在柔软的大床上便能看到极光。不过那地方实在太火,位置又少,他根本预定不上,后来看攻略时说没那么复杂,只需要找个空旷的高处,周围能停车就行,还不用扎推。

    两杯鸡尾酒下肚,顾溟从铺着驯鹿皮毛的冰凳上站起来,手一挥说,“走吧!”

    顾烨有些担忧,“能行吗?要不我来开?”

    “小声点。”顾溟拍了拍手套,招呼顾烨跟上,“快点!”

    适量的酒精让顾溟由内而外得暖和起来,他钻进驾驶座,踩下油门,一路向北,向着没有光源的、未知的远方驶去。

    顾烨揪住自己的安全带,说,“哥哥,你这可是醉驾。”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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