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碎品》分卷阅读54

    “忘了我吧,顾烨,我不想再伤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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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国时,顾烨直接叫了架私人飞机过来,一同到来的还有顾烨的助理。顾溟从未见过这位助理,那男子看起来约莫三十左右,一身笔挺的西装,精神干练,向顾溟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以后,便向顾烨递出一沓文件,看样子是件急事。

    顾烨刚上飞机便从文件夹中抽出一沓起来,助理耐心地坐他旁边,偶尔在顾烨侧头询问的时候附过来补充几句。顾溟坐在顾烨对面,十指交叉搁在大腿上,闭眼假寐。

    中途用餐的时候,顾溟若有若无地朝对面瞟了一眼,顾烨一手撑着太阳穴,神色严肃,看起来竟然有些一筹莫展。全程两人竟是一句交流也没有。

    那天晚上,顾烨强颜欢笑,还想装傻,“说什么伤害?不是说做兄弟吗?做兄弟也不行吗?”

    顾溟摇头,闭上眼,又摇了摇头,“我不是第一天认识你了,你能甘心吗?”

    他自认为话说得够绝,将那层兄友弟恭的幌子也扯了。

    顾烨不愿意跟自己说话,哪怕是气急败坏,他都能理解。

    回国之后,顾烨从未回过公寓。顾溟忙得昏头转向,尽管是外包施工队,他仍然得在现场盯着,每天早出晚归,一碰着枕头就能睡着。

    顾溟觉着侥幸,万一顾烨跟以往一样吃住全都在这,那就意味着他们总得相处、交流。

    他到现在也没想好应该在什么时机询问顾烨到底有什么打算,主要是不知道如何能将对方的负面情绪的可能性降到最低。当初倒好,是他自己说要一刀两断,现在反而开不了口了,关系僵得上不去下不来,反倒还有点暗自庆幸着,还好顾烨没回来。

    这设定远大目标总是简单,一旦落实起来,连开口都难。

    与此同时,顾烨也忙得焦头烂额。当时的酒店收购案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就差走个流程签个合同了,公司巴不得连庆功宴都准备好了,谁都没想到顾烨那晚直接人间蒸发了。

    那客户哪里受过这种侮辱。煮熟的鸭子不仅飞了,还跑到对手那儿合着咬他一口。

    但这事总归是顾烨理亏,他忙着安抚董事会,一边与对家周旋,公关也得亲力亲为。外界传他那几天压根儿就联系不上,还一度搞出什么资本主义阴谋论,说董事会肯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大动作。

    顾烨以前从未出过这么大的纰漏,有人推测原本今年开发度假村的计划都会受到影响。

    他开会从早开到晚,正好避开了顾溟,有时候干脆就在办公室后面的休息室里过夜,生怕一见面他又提起那晚的事情。

    顾烨又觉得这么躲下去不是办法,万一人家有一天给他打电话,张口就说,我已经订好去xx的机票了,现在已经在飞机场了——顾溟不是干不出来,那他到时候拦都拦不住。

    为了防止这事发生,李明宇现在每天三班倒,一有点风吹草动都得给他报备,黑眼圈一个能顶俩。

    李明宇头疼得不行,一边舔着苦涩的咖啡一边想,这怎么出去旅游一趟还能把关系弄差了?

    顾烨中午路过文伦清的场地,忍不住在马路对面停下,想着说不定能看看真人解馋,总比照片要强。人是等到了,只是没想到一同出来的还有文伦清,两人一同过了街走向对面的商城。

    顾烨眉头一拧, 恨得牙痒痒,一拳头砸在方向盘上,把一旁正在报备情况的李明宇吓了一大跳,他见顾烨气势汹汹地就要下车,连忙拉着他的胳膊,“他们只是吃饭去了。我都给您看着呢!大哥!大哥!您想干啥?突突情敌啊?啊呸,不是,不是情敌。”李明宇打了下自己的嘴巴,“这么多人呢!您也考虑一下自己行不行?”

    顾溟听到一声突兀的鸣笛,转头往这看。顾烨一把按下李明宇的脑袋,跟着低头躲在方向盘后。

    顾烨公司的事情,顾溟还是从文伦清嘴里听说的。这些天文伦清时常过来给工人送水送盒饭,偶尔邀请顾溟吃个午饭,顾溟也不好推脱。

    文伦清回国这么久了,还是不太会点菜,顾溟便接过菜单,点了一荤一素一汤。

    等菜的间隙,顾溟刚想跟他说一下露台的进度,文伦清摇摇手说,“吃饭就吃饭,不谈工作,不然以后我在圈内落个压榨他人的名声,多不好听。”

    顾溟跟着笑了两声,说,“您那儿租期是到什么时候?”

    “今年年末吧。”

    顾溟点头,“那完全来得及。”

    “我知道。”文伦清两只手臂交叉,搁在胸前,“都说不谈工作啦。”

    “抱歉抱歉。”

    文伦清招手要了一壶茉莉花茶,漫不经心地问,“您那边最近也够忙的吧,顾总出这么大的麻烦,肯定忙得脚不沾地。”

    “什么麻烦?”

    文伦清目不转睛地往紫砂茶杯里倒茶,挑眉道,“您不知道?那您就当我多嘴了。”

    顾溟疑惑道,“您方便跟我讲讲吗?”

    “隔行如隔山。”文伦清放下茶壶,“我说不明白,等我给你找找……”他从手机里挑了条简明扼要的新闻递给顾溟。

    顾溟接过手机,逐字逐句地读起来,看了不过三行字便下意识捏紧了手机,“这事……我大概知道。”

    “喔。”文伦清单刀直入,“那您有考虑过我的建议吗?”

    趁着顾烨正是无头苍蝇之际,文伦清大约是在暗示他仍然愿意为自己提供帮助。顾溟当初在紧要关头确实想过这事,不过现在不想了,解铃还须系铃人,利落干脆地谢绝了他,“其实我已有打算,文先生的心意我心领了。不过说到这个,有件事情还是希望您能帮忙……”

    文伦清伸出食指比了个“嘘”的手势,心领神会地笑了笑,“我知道,我不说。”接着夸张地叹了句,“唉!”手指跟着划过茶杯的边缘,“我还跟rogers打赌说能把你挖出来呢,可输死我了。”

    顾烨不是没听李明宇说过这两人进出饭店的频率,但是自从他中午见到那张衣冠禽兽的脸时,他就如坐针毡,脑补出了千万种可能性,晚上一开完会就回了公寓,走到门口又彷徨起来,犹豫再三,才将钥匙插进锁孔里,轻手轻脚地转动起来。

    一开门,顾溟不仅没睡,而且就站在玄关处,双手拿着扫帚高举在空中。

    一见是顾烨,他明显愣了愣,继而将扫帚放回角落里,“我以为是撬锁的小偷。”

    顾烨“嗯”了一声,一言不发地拿了几件干净的衣服进了卫生间里洗漱。顾溟径自上楼回到卧室,今个儿他得早睡。

    以前他们也会吵架,吵架的理由五花八门,但从未有过隔夜仇。顾溟脾气虽爆,但只要顾烨拿着点心盒去找他,再稍一低头,什么事都能过去。

    顾溟心想,顾烨这次大概是真生气了。

    这事搁谁身上不生气?他在顾烨的兴头上泼下一盆冷水,话里话外都在赶他走。谁能高兴的起来?

    顾烨洗完澡以后拿着追风机站在客厅里吹头。顾溟平躺在床上,闭着眼,楼下嗡嗡的风声不一会就停了,取而代之的则是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顾溟感觉床头灯亮了,床边陷下去了,灯又接着灭了。他睁开眼,双眼已经适应了黑暗,发现顾烨还没闭眼,“你今天怎么回来了?”

    “不想在公司里睡了。”

    “是因为在忙收购的事情吗?”

    顾烨揉了揉眉心,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沉重的呼气声,“已经不再是收购的事情了。”

    “你那天真的用不着回来,公司出这么大的乱子不说,你自己不也弄病了吗?”

    顾烨听的火气直蹿,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换做那天如果是我给你打的电话,说我被人堵了,你怎么做?”

    顾溟换位一想,不免喟叹,他自然会做出同样的举动,风雨无阻地赶回来。

    而且他也确实这么做了,暴雨夜里在高速公路上飙车。

    以前更是,别说是顾烨被人堵了,一旦有人表现出对顾烨的敌意,他都得扑上去揪着人家的衣领揍,因此他没少挨过顾升的骂,没少被禁足。

    “对不起,”顾溟想了想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他不懂这些商业法则,更没有建议可提,只是说,“别太累了。”

    “说不定我这次真的栽了。”

    顾溟看不见他的表情,紧张起来,“那该怎么办?难道一点补救方法都没有吗?”

    “还能怎么办?破产,流落街头,都有可能。到时候我无家可归,哥哥打算养我吗?”

    顾溟丝毫没有怀疑他流落街头的可能性,果断地回答,“好。”

    顾烨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笑,“你原来也这么答应过我,那个时候你还不会一口一个’对不起’、’谢谢’,不会整天想着如何推开我。”他顿了顿,“哥哥,你确实变了很多,讨厌我这个弟弟,嫌弃了,烦了,也正常。对我好——也只不过是觉得亏欠而已吧。”

    顾溟呼吸一滞,心里很不是滋味。别人嘲笑他、轻视他可以,不理解他也无所谓,可这话轮到顾烨说出来,等同于将他这十年间的牵挂全盘否认。

    顾溟不是不知道喜欢是什么样的,他喜欢诚挚的季池,喜欢墩圆的警长,喜欢在画展上见到的正在做访谈的意大利画家,他也喜欢顾烨,无论是那个小不点,还是现在这位,顾溟都无可救药地在意,可这种喜欢似乎与之前的种种喜欢都不一样。

    他不会因为想到季池而难过,不会在想到警长圆溜溜的肚子时而难过,不会在想到那位画家的惊艳一笔时而难过。

    “我这些天想了很多。”

    顾烨也不问他想什么,“那你想明白了吗?”

    顾溟侧过身去,面向顾烨,“没有。”

    自此一别,相逢何期?第一次他没有来得及做任何告别,一别便是十年,别得物是人非,别得他这个弟弟都跟全世界一起站在玻璃罩外质疑他。

    顾烨不理解他,这让他隐隐觉得哀痛。

    “我不在的那些年,你过得好吗?”顾溟自顾自地说,“我过得很清醒——我一直都很清醒,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该要什么,不该要什么,我很清醒……所以也很痛苦。”

    “有时候我看着别人追求几乎不可能完成的梦想时,我很不理解。”

    “很久以后我才发现他们其实并不在意结果。哪怕什么都得不到,他们也总是兴高采烈的。”

    “其实我没有什么野心,也没有什么大的追求。”

    顾溟被自己这番乱七八糟的话逗得禁不住嘴角上扬,“我以为我宁可你讨厌我,其实不是。别人都说我假清高,可能我就是假清高吧。”

    他觉着自己第二天起来一定会捶胸顿足地后悔,颇有些自嘲地说,“事后我竟然觉得有点高兴,你不讨厌我,我挺高兴的——你说我是不是假清高?”

    之后的发展完全超出了顾溟的预料,顾烨一个翻身半跪在他两侧,像只一跃而上的猛虎。周遭漆黑一片,顾溟却将他眼里的炙热看得清清楚楚,那两团火焰俞烧愈旺,几乎就要将他融化。

    很久之后,当顾溟再度回忆起这一天的夜晚时,他仍然会感到一阵莫名的心动。那两团扭曲的火焰张牙舞爪地向上生长,烫得他口干舌燥,却还是忍不住伸手去摸,忍不住告诉自己,原来这世界上有人这么喜欢我。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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