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旧事》分卷阅读12

    许静知在一旁看韩泠元脸色未变,却莫名觉得有些肃穆空气凝聚起来,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强打起精神拍了拍韩泠元肩膀:“泠元?”

    “走吧。”

    “去哪儿?”

    “你不是要喝酒?忘情酒,喝不喝?”

    “你不是说会断肠嘛,我还想留着小命……哎哎,泠元你等等我,你给我鸩酒我都喝!”

    ☆、第八章 死活生

    今儿个县衙总算是熙熙攘攘了一回。虽然往日里东家来控告邻居磨刀太吵,西家来撒泼闹和离的事也能引来不少围观群众,但是这回可算是个大案子。

    长相就看着凶神恶煞的大盗一副穷途末路的样子,被押在堂下时还是口吐恶言。尽管很明显不是个好东西,许静知此时也觉得很是头疼。无外乎百姓激愤,全部都是源于韩泠元一句话:“这就是上回杀了北盗的凶手。”

    “韩公子说的都是对的!”

    “看这家伙长得就不像是好东西,果然是杀人凶手!”

    “大人快判刑!”

    许静知一拍惊堂木,怒吼:“够了!”然后转向韩泠元,“泠元,指控是需要证据的……”你嘴一张就断案了还要我干嘛啊!

    韩泠元微微一笑:“还请大人允许证人上场。”

    “证人?有就赶紧请上来。”

    分开人群走进来的,是临安大户温_家的温珏,也算是临安一大传奇。十年前温_家遭灭门之灾,唯有当时还年少的温珏逃脱魔掌,并在十年间从小本生意做起,渐渐又重现了当年温_家气度。

    温珏翩翩一施礼,不像是商人,倒是颇有文人气派:“温珏见过大人,韩公子。”没等许静知反应过来,温珏已经长袍一撩跪在地上,刚刚冷静态度一扫而空,话语间尤带颤抖,“还请大人为我温_家上下惨死人口伸冤!”

    原本还是一派悠闲态度的大盗此时一震,转头打量温珏,失声道:“你是当年那个小鬼?!”

    温珏挺直上身,又向着许静知深深一拜:“往事历历在目,此人便是杀我温_家上下凶手之一。”

    灭门惨案又何须物证,温珏一人就足以将原本没有头绪的案子给了结了。温珏一现身,那原本抵死不认无赖模样的大盗竟是浑身发抖,跪拜求饶,痛痛快快地认了罪。被押下去的时候还神情恍惚惊疑不定,口中念叨着“鬼神有眼鬼神有眼”。

    驱散了看热闹的百姓,许静知把韩泠元和温珏领往了内室,上茶后道:“泠元,我怎么觉得愈发糊涂了?本来不是指控那人是杀了北盗了凶手,怎么又牵涉到了温_家的事?”

    韩泠元微微一笑,并不答话,反而是温珏镇定下来,眉眼间一直以来的郁郁之气少了不少,此时拱手道:“还请大人允许小人陈述。”

    许静知最烦的就是别人这样恭恭敬敬地称呼来称呼去,一挥手:“这是你的大喜事,也别大人小人的了,说就是。”

    “是。”

    十年前,那时候许静知和韩泠元还没有来到临安,温珏也是还未及冠的少年。温_家一向是临安的大户,偏居一隅,安守自家产业,未曾想过会遭遇后来的大灾难。

    温珏是家中幼子,上面尚有两位兄长和一位姊姊,长兄负责继承家业,二哥则负责考取功名,姊姊则即将出嫁。而对于备受宠爱的温珏来说,若是那件事没有发生,他便会一直安安心心做他的小少爷,再成亲生子,过再平凡不过的一生。温珏有一个侍从,名叫温恒,名义上说是为了保护他,而太平时代又有什么可担忧,也就成了小少爷的玩伴。温恒比温珏大上三四岁,一向沉默寡言,倒也是极为忠心,唯温珏命是从。

    惨案发生那一夜,温珏正在温恒的陪伴下练字。原本算是兴趣盎然,练着练着也就失了兴趣,便要拉着温恒出门玩儿。即使温恒一向对温珏言听计从,大晚上的出门倒还是有些为难。然而最终还是拗不过温珏的死缠烂打,正要随着小少爷出门,却只听得屋外一声惨叫,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小少爷,你先别出门,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温恒如是说。

    温珏胆子小,被这一声惨叫吓的躲到温恒身后。然而被抛在屋里一个人待着又是不肯,抓着温恒衣摆央求了许久,屋外又是惨叫连连,吓得两人都是寒毛直竖。温恒无奈,也只得把温珏护在身后,将屋门开了一个缝。屋外尚是黑暗一片看不清楚,没等温恒重新掩上门,房门已被人一脚踢开,一主一仆只见一个满脸狰狞的大汉手提了一柄还在滴血的尖刀,狞笑道:“哟,这儿还有两个。”

    温恒和温珏被拖到大院里,满目血腥把小少爷吓得快要晕过去。被吓得半死倒也还记得壮着胆子去认人,不认还好,一认便见到了双双倒在血泊中的父母兄长。另一边又是那些粗莽大汉在折辱府中女子,温珏一时间忘了害怕,只是撕心裂肺地喊了声:“……畜生!”

    这一声喊却引来了盗匪的注意力,点着灯笼凑过来。温珏少年时便是眉清目秀的俊俏模样,倒是引起了盗匪的贼心:“哟,这娃儿倒是生的不错,来给兄弟们找点乐子。”

    温珏再不谙世事,此时也油然而生出恐惧之心来,吓得就要往后躲。温恒挡在他面前,却被一刀穿心,直直地倒在地上。温珏只觉得两眼一抹黑,恍惚间以为自己在做梦,爬过去试图摇醒温恒,而那睁大眼睛尚未瞑目的人却的确已经停止了呼吸。没等温珏哭出来,盗匪们已经围过来开始扒他的衣服。

    “时隔多年,我还是觉得当年那一夜简直就是噩梦。”

    温珏抿了一口茶,语气平淡,却难以掩饰悲凉。

    许静知莫名觉得有些尴尬,看了韩泠元一眼,见对方岿然不动,淡定喝茶,自个儿还是忍不住问:“……然后呢?”

    “之后的事,怕县令大人不信。我一直以来也觉得难以相信,但是若不是真实,我今天也不会好端端地站在这里,为我们全家……为温恒报仇。”

    “我本来已经绝望,全家都惨死于他们刀下,我一人独活又有何意义?轻薄便轻薄,连命都不在乎,还在乎清白做什么?”温珏苦笑一声,“然而就在我闭上的眼睛的时候,却感觉到有什么滴在我的脸上。睁开眼睛,却见为首的人已经瞪大眼睛往后倒去,其他人则是骇然后退,大喊着着诈尸。”

    “我便呆呆地看到温恒脸上带血,给我披上衣服,冲我温柔地笑,他说,小少爷,我带你走。”

    “他身上还有被一刀贯心的伤痕,不停流血,但是他就那样伸手,然后把我背起来往外跑,把呆在原地的盗匪丢在身后。那些盗匪回过神来,准备来追时,衙门已经被惊动,他们只得落荒而逃。”

    “温恒背着我不停地跑,我感觉到他伤口上的血粘稠地沾上我的胸膛,我开始不停地哭,他一边跑一边说,小少爷,你别哭。”

    “直到到了临近的衙门的地方,他才把我放下来。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脸,只觉得慌忙中抓住的手冰凉没有温度。他另一只手摸了摸我的脑袋,说,活下去。在温恒倒下的同时,我也晕了过去。次日在衙门里醒来时,没有人能明白为什么我和温恒会在离我家那么远的地方,我当时失了意识,过了月余才恢复正常。自此以后,我就是温家自身。”

    “十年啊……我总算是等到了这么一天。”

    温珏辞别两人走了,许静知还处在震惊中久久没有回过神来。韩泠元喝完了茶,修长手指在许静知眼前一晃:“回魂。”

    “泠泠泠元,我在案卷里见过这件事儿,仵作老头说当年就是他验的尸,温恒受的那一刀应该是一刀毙命,不可能背着温珏跑那么远啊……难不成温恒是在衙门附近被杀的?”

    韩泠元默默摇了摇头,见许静知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低声叹了句“鬼神有眼”,就道:“我却是不明白,静知你为何怎么也不肯相信鬼神之事?”

    许静知挠挠脑袋:“我说啊,泠元你为什么又对这鬼神之事如此相信?”

    韩泠元不答,只是一拂袖站起来:“待你渡劫,自会知晓。”

    “什么渡劫不渡劫的……泠元你怎么又走了啊!”

    原本是温家大宅的地方,因为当年灭门惨案的缘故早就被荒废,杂草丛生的院子里只有风声飒飒地掠过,夹杂着蛇鼠穿行的细小声响。

    此刻,韩泠元便站在此处。

    院子正中的大树旁,是几支刚刚点上不久,正袅袅生烟的香。韩泠元在树边站定了,许久唤了声:“不知可否得府君一见?”

    “……承云见过殿主。”

    回话的是突兀出现的青衣男子,微微一施礼,目光转向青烟,轻叹一口气:“多谢殿主为那孩子报仇。”

    “举手之劳。”韩泠元看了眼身形若隐若现的男子,“比起府君,我之所做不过顺应天意而已。若不是为救温珏,府君又怎会还在此处?”

    承云府君默而不语,晌久道:“天意无情。”

    “恩怨循环,本为天理。温家本就该遭此难,府君一念之善,却引火烧身,悔乎?”

    承云府君回头看茂密大树,道:“恩怨循环,承云不过是……有恩报恩而已。”

    他的目光绵远悠长,仿佛透过那棵自己托身之树,而见到了更远的时光。那是在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那时他不过刚刚修成神识而未成人形,为他遮风挡雨许下承诺的人,早已经只余祠堂里牌位一张。

    多年后他无力扭转天命,却见到那缕惨死幽魂流出血泪。便倾尽全力助他回体,终是救下那人最后血脉。

    对耶,错耶?

    韩泠元将走,却听得承云府君轻缓地说道:“我在等一个人。”

    那个人说过,见到我茂密模样。我可为他遮风避雨,予他一世繁华。

    作者有话要说:十章内完结……总算快写完啦

    ☆、第九章 随劫

    第九章随劫

    正是天青月圆夜。

    许静知自斟自饮了许久,韩泠元才姗姗来迟。许静知顺势给他也倒了一杯酒,笑道:“我可都来了半天了,老韩说你在读书,今儿个又读了什么书?”

    “周易。”韩泠元抿一口酒,道。没等许静知想清楚周易究竟是讲什么的,韩泠元又道:“静知,你劫数将至,最近多加小心。”

    许静知摆摆手:“你又来了,什么劫不劫的。我想起来了,那什么周易就是讲八卦那些东西的吧?你老说天命天命的,生死不也是天命管的事儿嘛。”

    韩泠元瞥他一眼:“你什么时候也信天命了?”

    “还不是你总是说来说去……我可不信这东西。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又没做过什么亏心事,管他有没有什么天命。”

    韩泠元摇头叹息:“你这人……我近日要出趟门,你自个儿扛坛酒回去,待酒喝完了再来找我。”

    韩泠元一向不许许静知把酒给带出韩家,这回特许了,许静知自然喜出望外,乐颠颠地谢了,又问道:“这几年都没怎么见你出门,这回要去哪儿?”

    “我去论法。”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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