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云弼和李灏进来时，我半瞇着眼躺在床上起不了身，就连脖子也僵直无法转头，只能用眼球斜眼看他们。
云弼在床边半跪下，用只有我们两个听得到的声音细声说，「公子，这可完蛋了，我被六王爷惦记上了。」语音中还有些委屈。
我翻动眼皮，用鼻音嗯了一声，全身传来的椎心刺骨疼痛让我懒恹恹的几欲再度昏睡过去。
李灏快步走向前，在看见我的那剎那眸中一喜带着安心，瞅了一眼在我耳边说悄悄话的云弼，握上我冰凉的手，「如玉，身体怎幺样了？」
云弼撇撇嘴，站在旁边去。
我略略抬眉，看着李灏越加消瘦的双频，知道他这几日过的焦头烂额，抿抿唇嘴唇乾涩，「好。」声音带着嘶哑。
确实是好，比起师父说过的最糟的情况不知道好上几万倍了。
至少我命还在，只是感觉自己内息横冲直撞撞的我满口腥味，从腹部涌上的腥甜被我狠狠吞入。
胸口涌上钝疼，我下意识的痛苦皱眉，李灏见状，二话不说伸手直接将我整个人从床上抱起，我吃惊，却没有力气阻止他。
云弼身形一闪挡住李灏要迈开的脚步，秀气的眉毛肃着，全身散发出强烈魄气，不容李灏再往前一步。
李灏扬起眉毛，嘴角溢出冷笑，「云掌柜这是欲意为何？」
两个男人互相怒瞪，秀气的云弼冷着脸不说话，而李灏则是挂着冷笑眸中阴沉。
才刚醒过来着实疲惫不堪，又见云弼和李灏争锋相对谁也不肯让步，只觉支撑自己的力气正一点一滴消失，我垂然将脸掩在李灏的怀中，略略抬手动了食指，轻音道，「小弼。」
李灏自然是不能理解我的举动，倒是云弼诧异失声，「公……三小姐！」
是累极了，我没再说什幺，歪头在李灏怀中睡过去。
李灏睨了云弼一眼，云弼撇着嘴心不甘情不愿的退开，看着李灏怀中的人满心担忧。
而我再次清醒过来时是在夜晚，淡淡兰花香幽幽飘荡，皇宫兰阁的一景一置印入眼帘，淡兰小小的背影正蹲在房门外手中轻轻摇曳着太蒲扇，一只药壶立在她身前冉冉升烟，兰花香中隐约参杂着苦涩的药味。
也不知道现在是什幺时辰了，兰阁静悄悄的，就连鸟鸣蛙叫也不曾听闻。
「淡兰。」我低咳了几声，躺在床上小声的喊。
淡兰一听，转过头连忙奔向我，声音清冷却有些察觉不易的担心，「小姐有何吩咐？」
我淡淡一笑，「无事。」不顾身上的痛楚挣扎的要从床上起身，淡兰小心翼翼的扶起我，我借她的力半卧在床上，抬头望出窗外，「我睡多久了？」
「亥时。」淡兰答道，一边用眼角看着门外边的汤药。
李灏到问安客栈的时间天光尚白，看来我昏睡很久了，竟是连何时回到皇宫兰阁也不知道。
「陛下吩咐任何人都不得打扰小姐休息，不过太子殿下、皇后娘娘和丽妃娘娘皆来过，被余嬷嬷挡了回去。」
「太子殿下伤势如何？」我低咳了几声，口中淡淡腥甜涌上。
在六王府伤的太重，既然醒来时是在问安客栈想必是云弼赶到了，但是在我晕过去后李唯的情况如何让我不敢想像。
李唯是大唐的太子，是我保护不周。
淡兰眼疾手快从手袖中拿出白色袖帕替我将嘴角溢出的血丝拭去，「太子殿下无碍，休息几日后已可下床走动，不过太医说小姐的伤势严重，虽已被及时调理过内息，身体恐怕日后会有影响。」
窗外树影浮动摇曳，照映在地上有如羞涩的姑娘般瑟瑟发抖。
我垂眉没有表情，「淡兰，我乏了，那药也别熬了，拿下去吧。」
淡兰颔首，替我调整好坐在床上摇摇欲坠的身子，拉平锦被后确认好不会让凉风入侵我这病弱的身体，这才安心的走出房门将尚在敖火的苦涩汤药端起离开而去，走时不忘将房门顺带掩上。
我满意地看着淡兰远去，朝窗口一唤，「小弼。」
树梢嘎然飒飒作响，一道黑影如风般捲入房内，一晃眼回神间云弼秀气的五官已经和我的脸近在咫尺，眸中还有许多我看不清的愁绪。
我皱眉，稍稍抬手有些吃力将他的脸扳开，语气虚弱，「做什幺？」
「公子，妳伤成这样还让李灏送回宫中，都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云弼咬着手指神情委屈不已，只差没拿起袖帕抹泪。
「你此番为了我恐怕被皇宫惦记了，若是留在客栈内……咳……咳……」一口气说了许多话，胸口一痛，弯起腰弓起背咳的脸色涨红，几乎不能呼吸。
云弼吓得赶忙替我拍背顺气，「还是留在客栈养伤的好，宋大夫我还能时不时抓来替妳把脉养伤！这宫中有谁的医术比的上宋大夫！」
我一抽一抽喘着气，恹恹道，「原来你请上了宋大夫。」
宋大夫和师父交好，师父故去后宋大夫隐入民间开了医馆葫芦济世，难怪我使了掏心掌还能保上一命，真是多亏了宋大夫及时的救治。
「妳常言不能麻烦宋大夫，可我是急的顾不了这幺多了，看到公子一身鲜血也不知道有没有气，妳都不知道我……」云弼眼眶一红，偏过头不让我瞧见。
云弼和我虽不是相识最久，却是感情最深，偷鸡摸狗的事总是两个人一起做，此次事情着实把他吓得够呛。
「问安客栈的事情妳也别太担心，王晴擅长易容，云弼这名字也是妳取的，换张脸换个名儿也是行，若是问安客栈真是在大唐生存不下去，不管到哪儿我都能再开的成一家属于公子的客栈。」云弼笑的明媚，我竟是有些恍然。
什幺时候，那个虽然比我大上几岁却长相秀气的少年已经长大至此，让我无比安心。
「小弼……」说不清内心的五味杂陈，我失神的唤了一声。
云弼扬着笑，「公子有何吩咐？」随即他思绪一转，眉头紧皱在一起如壑谷深川，悄悄瞧了我一眼，欲言又止，「公子……」
我心中一突，眉角隐隐不安的跳动，直觉他待会儿要说的话恐怕是我无法接受的。
「澳城已破。」云弼小声地说。
澳城？我张大眸。
接着听见云弼声音涩然又道，「与其说破，倒不如说被鞑靼给佔去了，柯叔拚死护小岩出城……」
我脑中不停迴荡着拚死这两个字，震惊的我几乎说不出话。
「可小岩被护送到盛京时……」云弼脑中闪过那个面目全非支离破碎的残伤身体，声音忍不住哽咽，再也说不下去。
他知道公子才刚死里逃生，再受到如此重打击恐怕伤更不容易伤癒，但是澳城已破，柯叔已死他甚至无法派人潜入澳城替柯叔收尸，而小岩如此半死不活的模样……他已是焦头烂额，想不出半点对策了。
我挣扎着身体要下床，扯着云弼的衣袖颤抖着，思绪凌乱低吼，「小岩如何？我当年答应过柯婶定护柯家后人一生安虞，如今柯叔死了，这是要我如何下黄泉面对柯婶？」剎那间泪如雨下，赤脚下床脚下轻浮发软，拉扯着云弼的衣袖全身瘫软。
「公子！」云弼拉住我滑落的手，心惊不已。
房内过大的动静引来淡兰，淡兰声音带着疑惑，身影已经在房门外驻足，试探的喊了一声，「小姐？」
云弼抱着簌簌落泪的我急得额头出汗，不住转头看房门担心淡兰会随时闯入。
我紧揪着云弼的衣服，就像揪着自己的心一般，几乎喘不过气，一口鲜血从腹部涌上溢出嘴角，鲜甜的血我竟尝到那苦中涩然。
「公子！」顾忌着门外的淡兰，云弼见我嘴角上的血低低唤了声，有些懊恼自己不该在公子才刚清醒时就报告这个消息。
「小姐？」房内没人回应，难道是睡了？淡兰有些犹豫。
「没事，妳退下吧。」我稳住泣不成声的声音，拉高声音朝门外的淡兰喊道。
话一完，眼角的泪又滑了下来。
淡兰虽是疑惑却还是依言退下。
门外的身影离去，我再也忍不住的低低呜咽，云弼胸口衣襟染溼一片就像滂沱大雨过后的一轮水洼。
「公子保重身体，小岩……还需公子救治。」云弼说的心虚，不敢说他已经请宋大夫看过小岩了，得到的答案是让他早日準备一口棺材。
全身的力量倚在云弼身上靠他支撑才不至于瘫软在地，我含泪咬牙，「澳城已破，皇上知道了没有？」
「尚不知，澳城已破被瞒的隐密，不知是不是三公子……」云弼抿抿唇没有说下去他的猜测。
我红了眼，怒道，「肯定是他！」
李慕，你已经开始宣战了吗？
云弼默然，大唐皇子这般与鞑靼蛮子一同残杀自己的子民，是何等讽刺。
「把澳城已破的消息告诉陛下，还有小岩……」虽不知小岩究竟伤势如何，单看云弼欲言又止阴郁痛惜的表情，我的心丝丝疼痛，「我明日便出宫。」
「公子身体会吃不消的！」云弼着急。
「吃不消便吃不消！总归还有命在！若是小岩有个什幺万一，我还有什幺脸活着！」我怒喝一声，喉间一紧，猛烈的咳了几声。
云弼秀气的五官忧愁的皱在一起，再想不出任何阻拦心意已决的我的话语。
罢了，让公子看一眼小岩也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