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cho与Narcissus的时间Ⅱ》二十一-2*

    二十一-2*

    令巖把小蝶送走后,走进海玫房间。

    海玫坐在床铺边,缩成一团,一手掩着脸动也不动。黑色的长髮垂到地面,盖

    住了大半张脸,令巖在门口看了一会,静静走到她身旁坐下。

    他环视下房间,这里已经充满海玫的痕迹和味道,就像他第一次到她的旧家一

    样。海玫渐渐把她的风格搬迁过来,自从书柜被填满后,堆在地上的书便一年一年

    蚕食房里的空间,书堆上偶尔会丢一两件衣服,桌面上除了电脑,散落了一堆女生

    的小杂物,细腻而纷乱;衣柜一打开就会扑来一阵蔷薇的香气,桿上的衣服是海玫

    常穿的,令巖买给她的则习惯性收在下面的抽屉,房间永远淡淡瀰漫着书页和玫瑰

    乳液的味道。

    令巖喜欢来她的房间走动,这里不是他的区域,海玫才是这里的主人,而他这

    样待在属于别人却又熟悉的空间里,就像走进她的心灵。从他拥有房子以来,终于

    有个房间不再让他进来时觉得空虚──是他的,然而空蕩寂寥,没人气没感情。

    海玫终于动了一下,令巖感觉到她抬起头,发出一声轻微的吸鼻声。

    「……照片呢?」

    令巖从衬衫口袋摸出照片。

    「还我。」

    海玫一捏住相片就抢了过来,鼻音有股倔强的味道。

    「为什幺在你那。」

    「我想找他的照片。」令巖坦承:「那天翻妳房间的时候,从书堆找到的。」

    海玫想起他擅自闯进房间的那一天,终于看他:「在哪一本?」

    「左传。」

    她低头看相片,点了点头。

    海玫不知道令巖翻出并藏着这张照片的原因,也不知道为什幺小蝶会发现,这

    些都让她想发脾气,但她没问,现在令巖把照片还她了,收着这张照片的目的已经

    达到,不再需要。海玫觉得她的怒火忽然变得好无力。

    可是为什幺呢?

    海玫捏紧相片,咬紧了下唇。

    「……抱歉。」

    令巖低声道。

    「<b>带我去夜店</b>,好不好。」

    海玫看向令巖,他眼角浮现困愕的跳动。见他没作声,她瞄了眼他腕上的手

    錶:「快十二点了,现在去会太早吗?」

    令巖没作声,一向都是他去夜店,偶尔带上她好推掉赖在身边的女人,或是

    可以处理他玩到最后无法自己的种种不堪,他瞥了相片一角,才想到海玫现在满

    脑子都是阿顼的混乱记忆,刚刚又突然遭遇这样的难堪,冲击突如其来像把刀戳

    进她心口,曾经她认知或不知情的都崩毁了,一切七零八落的倾散一地,她站在

    其中,看着自己的一片狼藉,无能为力去重组。

    但是她想去让她想起阿顼的地方。

    令巖和海玫对视了几秒,才又开口:

    「……不会。妳现在打扮,我们去到那边刚好。」

    海玫沉吟了下,令巖已经离开房间,让她準备。

    海玫花不到几分钟的时间就出来了,令巖发现她只穿着平时出门的黑色薄针

    织洋装,外搭一件驼色的木釦大衣。脸上没施脂粉。

    「妳不化妆吗?」

    海玫摇头:「要去哪间?你常去的a-teen?」

    令巖想起小蝶曾提过阿顼常跑那间夜店,摇了摇头:

    「不,我们去ruxy。」

    他拿过海玫的安全帽,海玫注意到他在转身时露出淡淡的冷凉笑意,静静地

    后头跟上。

    ※

    年初二,夜店依旧营业,敞开迷媚的霓灯和嘈杂的舞曲欢迎那些无处可归的人,

    厅口来来往往穿梭着艳丽的人群,海玫先比一班打扮妖艳的女孩子出电梯, 她们没

    看到她,出来时把她推撞到一边。

    「呃、不好意思。」

    海玫嗫嚅一句,让到电梯口旁,习惯性地梳了梳头髮盖住侧脸。心中终于有点后

    悔没有上妆,素颜的人在这里显得特别怪异。

    「像妳这样畏畏缩缩,头低到地上去的样子,就算讲话也没人会发现妳。」令巖

    不知何时出现在海玫身后,凑到她耳后吹了一句。

    海玫瞪了他一眼,跟着他进入大厅,经过票口的时候,每个人都被给了一副半面

    装饰面具。

    里头人很多,很嘈杂,所有人的寂寞都被掏出来丢在这里,和震耳欲聋的音乐塞

    满整个空间。令巖轻拉着海玫穿梭人群,只在她跟不上或被推挤的时候加紧牵手的力

    道。他把她带到安静的边处后,準备离开。

    海玫拉住他:「你去哪?」

    「和平常一样。」

    她放开令巖,轻轻哼了一声,转头找剩余的空位。然而这里到处挤满了人,她默

    默地、不扰人地在舞厅和休息室间晃蕩,试图把自己融匿在里面。她擦过男男女女的

    耳鬓厮磨、轻薄调笑,心头一直往下沉落,觉得像被那位熟悉的阴霾无止尽地拉进回

    忆深渊,而只要拉得越深,她就可以在这里消失得越彻底。

    海玫推开几个凑过来的男生,眼神放低到地上避免和人接触,默默走回吧台桌的

    最边缘,那里有个空位,旁边坐着另一位艳丽的女子,海玫默默爬上去坐,向

    bartender要了杯饮料。

    今天是某个主题之夜,男女藉这机会戴上面具,比平常更放肆地去选择和亲近陌

    生人。海玫时不时将浏海往前梳,始终把面具搁在一旁。捏着装饰吸管,她在舞厅中

    发现令巖的身影;他站在人群中央,面具被挪到额上,侧耳贴着一个女生的嘴唇听她

    说话。女子戴着面具,唯一暴露出的红唇血豔诱惑,两人静静伫立在一群舞动的人群

    中,形成一幅好看的、似电影的画面。

    她低头啜着酒,这里安静偏远,没有人吵她。

    正当bartender端过第三杯饮料给海玫的时候,一个人踉跄地从她斜后方扑来,

    撞到了她。海玫差点摔下高脚椅,她惊恐地一手撑在吧檯,身子回稳前不忘伸手扶

    住那个失控的人。她紧抓住那人的手臂,怕他一头撞向坚硬的大理石檯面。

    海玫跳下椅,那个高大的男子半瘫在椅座旁,手撑在吧檯的墙面,脸整个埋住,

    从身上的衣着判断颇年轻。

    「嗳,你还好吗?」海玫轻拍他的手臂:「能起来吗?」

    男子闷哼一声,却没有动。海玫有点疑虑,知道在这里最好谨慎一点,但眼前

    人看起来真有点难受的样子,她不奢望这里有谁会伸手帮忙,海玫挡住自己的胸前

    ,用力撑起男子。

    好重!比令巖重好多!

    海玫撑不到一半,腿都软了,她试图再唤一次:「不好意思,我扶你到旁边沙

    发坐,你能站吗?」

    男子晃了下头,用手撑起身子,海玫果然省力多了,她小心翼翼扶着他,快到

    沙发的时候,男子忽然将身子完全放掉,本来稍微撑在海玫腰上的手这下顺势将她

    捞过来,海玫一把被他抱住,跌进沙发里。

    她惊慌失措,吓得挣扎爬起,趁男子还没扣住她之前迅速脱身。男子瘫在沙发

    ,一手搁在额头上,遮住半个脸颊。

    「抱歉,我头很痛……」

    男子闷哼,声音沙哑又低沉,但又有那幺一丝熟悉,很像她某个认识的人。

    海玫站在沙发旁打量男子。她发现男子脚十分修长;她稍微凑近一些,不敢坐

    到旁边,迟疑了一会,去吧檯要了条冷毛巾。

    她将毛巾凑到男子手上,男子听话地放下手,让海玫用毛巾冷敷他的额头。沙

    发区没有光,海玫看不清男子的脸庞,但内心一直有种微微的震动──她才不会在

    夜店对一个陌生异性这样多举,然而她现在却在照顾他。尤其他胸前那条简练的银

    色十字架坠鍊简直眼熟得令她怵目惊心。

    她尽量避开那条项鍊,也尽量躲避男子看她的眼神,那渐渐清醒,越来越深

    沉的压迫感好像想从她脸上窥探或确认什幺,海玫心生惶恐,暗忖是不是该马上离

    开。

    「……我没别的意思。」海玫压低眉,现在他清醒了,是不是开始对她太过关

    注的举动起了疑心?她将手缩回来,但是男子却忽然扣紧她的手腕。

    海玫心底惊跳,戒备地想抽走,男子放轻了力道却不放开。他的头倚在沙发边缘

    ,毛巾微微滑落下来,盖住他的眉毛和半边视线。

    海玫吓得双颊发麻,握紧拳头使力要挣脱。

    「海玫,<b>妳在干嘛?</b>」

    令巖的声音清晰而沉稳地穿透所有喧闹,追到海玫身畔。海玫立刻回头看他:

    「令巖!」

    她的声音带丝求救和放心的味道。男子立刻鬆手放开。

    令巖大步走来,面具被他拿在手边;他看了眼蹲跪在沙发旁的海玫,瞥向男子时

    眼神瞬间扫过冷冽的光。令巖将她拉起来,充满警戒和寒意地斜瞪了男子一眼,男子

    在暗处的眼神特别锐利,发出寒光,回瞪的轻蔑不亚于他。令巖将海玫拉近他身边,

    离开的时候将面具遮到她脸上,故意牵紧她的手离开。

    ※

    凌晨三点多,阿赤家的门铃不停狂响。

    阿赤拖着沉重的睡意起来开门,一打开一个高大的身影就闯了进来,酒气迎面扑

    进客厅。

    「<b>我找到她了!!我看到她了!!!</b>」

    阿顼紧紧箝住阿赤的臂膀,狂喜的激动夹带苦涩的绝望,惊喜压垮了他的情绪和

    身体,阿赤被这样的阿顼吓醒了,使力撑住他。

    「你说什幺?谁?」

    「还有谁?!<b>我看到小玫了!!</b>我确定是她!在ruxy!!」

    还是碰到了。

    阿赤带着气喘连连的阿顼坐到沙发,不发一语,阿顼把他这个表情解释为半信半

    疑,他脱下围巾丢到一边,愣了一下,转头看阿赤:

    「但是她不认得我。」

    「怎幺可能。」阿赤脱口而出,脑袋持续地思考,谨慎应对。

    「真的,从头到尾都没认出我,看我的眼神像陌生人一样。」

    「夜店那幺暗,她视力又不好,一时间没看清你吧。」

    阿顼听到他这幺说,胸口垮了下来,鬆了一口气。整个人瘫到沙发上,双手疲累

    地盖住双眼。

    阿赤看着身旁的人,感受到他今晚的混乱和疲惫。

    「……你有跟她说话吗?」

    「没有。而且她好像……」

    阿顼脑海浮现出那位金髮男子站在人群中冷冰冰的模样,还有海玫看见他的眼神

    ,那眼神他怎幺样都忘不了。

    阿顼又撑起来,瞪着阿赤:

    「小玫身边有人了,对不对?<b>她有男朋友了</b>,对不对?」

    阿赤正想张口,脑海闪过令巖的脸孔,随即又想起海玫当时看他的祈求眼神,冷

    静了下来。

    「我哪知道。」

    「你怎幺不知道?你不是还有跟她联络吗?」

    阿顼看着老朋友迟疑又沉重的表情,语气露出薄薄的焦虑:「有没有啊?」

    「……没有。她从来没提过。」

    阿顼的表情露出一种放心混合心痛、焦虑兼带内疚的神情。

    阿赤决定听海玫的话,什幺都不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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