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奎没有正面回到马大爷的话,他绕着圈子回答道:
“我这牛下地能耕,进田能耙,能推磨拉碾,还是嫩口,当菜牛杀了可惜,要是有个勤快的人家喂养,一年半载就肥圆了,那可是一装好买卖,又要换一坨钱。”
“别整那没用的,说一千道一万,你能补多少钱?”马大爷有些不耐烦的问杨奎。
杨奎想了又想,磨叽了又磨叽,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做出很为难很痛苦的表情,实在磨不开嘴。他真不忍心在一个老大爷面前提钱,说钱太庸俗了,就羞答答的从左衣兜里摸出一支工兵烟,放在鼻尖翻来覆去的闻。马大爷见他那副德行,再没心情下地**活,解开树上的牛索,就朝自家院子走。
马大爷要走,杨奎并没有惊慌,也没有挽留马大爷再谈谈的意思,而是慢条斯理地说:“我出这个数。”他的手势在怀里显得特别的渺小,特别的别扭,就像小偷的手。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望向马大爷回家的反方向。
“杨奎,你和你那牛加起来也不值我这牛的钱。”
马大爷一边气冲冲地往家走,还一边回头骂杨奎,骂的什么听不清楚。
杨奎望着马大爷的牛甚是喜欢,望着马大爷的背影他伤透了心。做买卖的人,不被人谩骂几句是不可能的,杨奎习惯的也走开了。
大概过了一个月,赤北空山刚种完小麦。杨奎在前面牵着一头母牛走,后面还跟着一头小牛,朝马大爷家走来。母子都很瘦,但皮毛都很光滑,那是杨奎捣的鬼,他把他老婆的梳子沾上水,把牛毛梳理得顺顺的,又煮了小米拌麦麸,喂给它们母子两吃,吃得肚儿圆滚滚的。尤其那小家伙,鼓着个肚子,显得特别可爱。杨奎把大牛拴在马大爷家院外一块空地上,竖起耳朵听马大爷家的牛铃声,情不自禁的笑了笑,又摇了摇头,放心的坐在一个石头上,既不叫马大爷,也不进马大爷院子里去,点起一锅烟,吧嗒吧嗒的吸。这次,杨奎吸的是旱烟,旱烟的味儿浓烈。烟民们说好旱烟二里地都能闻到香味。一团青烟在杨奎头顶盘旋,弥漫在马大爷的房前屋后。
果不其然,马大爷顺着烟味儿跌跌撞撞的走出来了。杨奎见马大爷朝院外走来,就一趟子跑到院墙后躲起来了。马大爷走出院门后,盯着母子俩,就不停的嚷嚷:“砍脑壳的,是谁把牛拴在我家院门口的?日他个仙人板板,咋那么不懂规矩。”
马大爷望四处无人,就打量起眼前这一大一小圆滚滚的牛。牛是庄稼人的最爱。牛的肥瘦直接可以看出主人是否勤快;但眼前这一大一小,他真没看出它们的主人是谁,就一脸的纳闷。
小牛吃饱肚子就不再寻食,就这里闻闻,那里看看,也不差生,摇头摆尾就往马大爷跟前走,甚是可爱。杨奎见时机正好,假装提着裤子从院墙后走出来,笑嘻嘻的说:“莫骂,莫骂,我的牛,我的牛。”
“杨奎你不是个东西,咋把屎拉在我家院墙外呢?”
马大爷吹胡子瞪眼的冲杨奎喊,脸阴沉得可以拧出水来。
“我给那棵小柏树浇浇肥,一般我都是憋回家浇在自家菜地里。今天额外施恩,助你一背之力。山大有柴烧,树大好使木。”
杨奎云里雾里说了一堆话,把马大爷整懵了。那头小牛还围着他转。以前,是人转牛,现在,是牛转马大爷。小牛的身子在马大爷的腿上蹭来蹭去,蹭得马大爷一脸的高兴。
马大嫂听见院外有人说话,也就跟着出来了,看见杨奎,马大嫂就一个**哈哈,一脸的皱纹冲着杨奎说:“这不是杨奎兄弟吗?站在外面咋回事?进屋喝茶说话。”
马大嫂一面招呼,一面给杨奎让出进屋的通道,显得非常热情。
“大嫂,我就不进屋了,这一大一小肚子里还包着一个,”杨奎指着大牛圆滚滚的肚子,说,“来年春天就要生,就是三头牛啊!”杨奎伸出三根指头,在马大嫂眼前晃,一副菩萨心肠,又急忙补充道,“您们要是跟我换,几年后,保证成养牛专业户。”
在说话间,那头小牛围着一身油盐酱醋味儿的马大嫂蹭,蹭得老妇乐呵呵的。马大嫂看了看老头子,又看了看那头老母牛,又摸了摸身边小牛的头,回头望了望自己家的牛圈,目光最后聚集到老头子的脸上,带有极大讽刺意味的说:“养那么个大牯牛,吃的不少,就是不下崽子,跟你们这些男人没什么区别,白浪费草料。”
马大嫂一席话,伤透了老头子的心。马大爷就壮起胆子问杨奎:“大兄弟,你说咋换?”
“两头换一头。”
“不行!绝对不行!”马大爷不高兴地回答。
“您说咋换?”杨奎非常有诚意的问马大爷,眼睛却看着马大嫂。
“你得补钱。”
“补多少?”
“这个数!”
“太多了。”
“那就算了。”
“少点行不行?”
“一分都不少。”
“各让一步。”
“没法让。”
“不要一锤子整死嘛,松点点。”
“莫法,一点点都莫法松。”
“你也是仗着手里有货,往死里要,总得给我一条活路。”
“给不起这个价免谈。”
马大爷不依不饶的转身要走。这一次,他转去杨奎一脸的得意。杨奎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招了: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这是他从一个小学生那儿学来的一句话。他对着马大爷的后脑勺,大声的喊:“亏吃在本村人手里,我也甘认倒霉,肥水不流外人田。成交。”
杨奎假装舍不得,假装吃亏,假装大人大量,嘴里还一个劲儿发出啧啧声,摇头晃脑的表示吃了大亏的模样。他一大一小补了二百块差价,换来了一头威风凛凛大黄牯牛,他牵着那头黄牯牛就去镇上了,运到城里杀成肉,净赚五百多块。
这就是杨奎,这就是赤北空山牛贩子,只要他能赚到钱,变着把戏买卖。他们家正是一个会扒钱,一个会攒钱,天生的一对,地造的一双,配合得天衣无缝。
杨奎老婆王林也不耐。她是赤北空山出了名的铁公鸡,嗜钱如命,一件黑底白花的衣服一年穿到底,头发像蓑衣一样披在肩上,为了发家致富,没时间打理,一双死鱼眼白多于黑,没有灵气,嘴大得像河马的嘴。这女人身材十分魁梧,走路时咚咚响,两个巨胸上下蹿动,宛如钱塘江涌起的大浪;**又宽又厚,一只手可以拧起一头小牛,吹一口气赤北山要刮起狂风,阎王爷见了她也得躲着走;夫妻要是**起仗来,杨奎绝对不是她的对手。两女儿小学未读完,就忙着帮家里养猪养牛,为的是钱不出户。她说:“姑娘要嫁出门,不能赔了女儿又赔钱,送她们读书,两头赔。”这就是一个发家致富聪明能**的内当家的小算盘。所以,杨奎家的日子过得像官爷家的日子,相当滋润。
一双打了数个补丁的胶鞋慢慢靠近杨奎,就像两条五步蛇靠近他一样。看那架势,他老婆要上前揪他的耳朵。其实,杨奎并不怕老婆揪耳朵,他真正害怕的是王林那狮子般的吼叫,吼得赤北空山山崩地裂,吼得屋顶的瓦片翩翩起舞,吼得赤北河的水咆哮不止,吼得老鼠七巧出血,这太可怕了。夫妻相处了大半辈子,不习惯也就习惯了,不舒服也就舒服了,包容一切才能家和万事兴。万一她的吼叫吵着邻居读书的孩子,那就不好,邻居们围过来看热闹,心里就更不得劲,谁不希望自个儿家团结和美呢?
杨奎见势不妙,气冲冲的回答道:
“孩子高考急需要钱,我就------。”
他话还没说完,王林已经出了院门,朝赵桂芝家一路跑过来,嘴里还骂骂咧咧的。杨奎跟出来,站在院门口,大声喊:“你这是要**什么去?”
杨奎的声音飘在空气中,就他自个听见。他狠狠跺脚,跺不出个所以然,便回屋取了那件蓝布长衫披在身上,朝金家走来。
却说金国泰母子后脚进门,杨奎老婆前脚就进了他们家院子,站在院子中间放着高倍喇叭喊:“赵桂芝,金国泰,你们读你们的书,跟老子二分钱的关系都没有,趁老娘不在家,来哄骗杨奎,真他妈的混账,快把钱还给我!”
听到声音金国泰就从屋里走了出来,没等他说话,杨奎老婆的嘴像机关枪一阵扫射,把蚊子,苍蝇打死一地,弄得满院子火药味和血腥味。
王林的声音是出了名的大。加气愤,加狮吼,加对穷苦人的咆哮,那就是晴天响雷。她那一头毛发突然散开来,宛如吸人血的魔鬼。
邻居们听到吵闹声从四面八方围过来看热闹。有幸灾乐祸的,有交头接耳的,有指手划脚的。村子大了,什么人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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